裂海角聖山腳下
成功甩掉尾巴之後,埃米身後的同伴們簡直興奮至極,作為其中一員的芮巴尤其亢奮,對外,他們這些出自洛龍元武學院的佼佼者,洛龍元武學院的首批畢業生,在成為一名雙峰傭兵後,初次出馬,就為雙峰立下大功,對內,芮巴覺得自己沒有辜負會長大人的疼惜
他們通過富有節奏的踢踏聲以及按耐不住的輕笑來宣泄心中的情緒,畢竟他們此時穿梭於大街小巷,周遭都是一些行色匆匆、一臉憂愁的平民,這種時候若是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話,未免徒招人恨。
事實上就算埃米等人不說話,也還是會招來不少偷偷摸摸地白眼與若有似無地辱罵,惡意來自於四面八方,查無蹤跡。
他們往南面走了好長一段,終於是進入了一片幾乎沒什麽行人的街區,心中的興奮越來越高漲,哪怕一路過來那種或遠或近的惡意一直都如芒在背。
因為目的地已經距此不遠了。
埃米掏出懷表看了眼,朝同伴們低聲道,“都拿出來對一下。”
眾人紛紛掏表,誤差不大,時間卻已經所剩不多。
“必須得加快速度才行,不過這麽多人跑起來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這樣,咱們在前邊的岔路口就提前分開吧,”埃米說著朝前邊努努嘴,眾人看了眼,紛紛點頭,她又道,“都清楚自己的任務了?”
“知道,某條不知道什麽名字的小巷的盡頭。”
芮巴瞪了說話的人一眼,皺眉道,“富勒?”
“名字我給忘了,不過我知道那是哪,放心吧。”
費爾南多聳聳肩,接茬道,“某間裁縫店。”
“某間住著一家五口的普通民房。”
埃米無奈搖頭,強調道,“其他人應該已經在趕去另外兩個地下窩點的路上了,那兩處應該都只是一些用來陪襯的小角色,撐不了多久,咱們如果想把這邊的大家夥吃下,就得動作快點,當然你們的動作都很快,但心卻未必,我希望咱們現在有多少個人,慶功時也有多少個人。
所以,不要有太多的顧忌,一將功成萬古枯,”她側頭看向處於隊伍邊緣的一個敦實敦實的家夥,“特別是你,塔姆。”
埃米想了想,還想再說點什麽,但岔路口已至,“那麽就這樣吧,諸君,打起精神來,咱們待會見!”
除去這三個去堵死後路的同伴,剩下的人將會跟著她去將正面的釘子拔掉,大夥合力給網中的大魚來個一鍋端!
“希望這次之後,我們功勳加身,能將頭盔摘下,並盡情地沐浴人們的尊敬。”
……
中央廣場東面某棟特別高大的房屋的屋頂上。
這棟房子的主人肯定非富即貴,因為它不止大,雕花還多,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房子的屋脊才招來了七八個屁股。
屁股的主人是坐成一排的男男女女們,他們身上的粗麻冬衣尋常至極,眼神卻都極為凌厲,他們小聲地交談著什麽,有說有笑的,哈出來的白氣遮住了這樣那樣的缺陷,又化作引人窺探的朦朧。
“真不是我矯情,我負責的那位,癖好真的奇怪,換你們誰去都受不了!”
“街上的人應該聽不到我們交談吧?”
“聽不到的,”一個長發女人邊盤著丸子頭,邊無所謂道,“就算聽到些許,也只會當做噪音。”
“但是稍遠一點的人會看到。”
“坐在這種地方肯定會被看到啊,但看到又怎樣,
而且我們又不會待很久。”一個坐在中間的男人笑道。 “喲,歡童夥計,你什麽時候在裂海角中心地帶購置了這麽大一間房子,看來在此之前,出賣身體的活計沒少乾啊。”
歡童臉色驟變,手已經抹上劍柄
這時,一枚拖拽著長長焰尾的明黃光團從遠方冉冉升起。
眾人眼神一凝,然後紛紛掏出棕色的皮質面具並將之扣在臉上,又順手給自己的腦袋罩上了背著的兜帽。
“橡樹大街東段!”
“有點遠。”
“看樣子是的,我知道近路,跟我來!”囚趾招呼一聲,然後在屋頂坡上助跑兩步,直接朝下邊行人稀少的街道一躍而下。
勁風拂面,衣物咧咧,她的身後是一陣瓦片被踩得乒乒乓乓亂跳的脆響,是衣袖攪動氣流的呼嘯,這夥人一個個都跟著跳了下來。
噠噠噠一陣響,他們先後落地,然後又毫無停頓地直直朝南而去,旁邊的行人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而那個方向的天空,明黃光團長長的焰尾逐漸變短,其本體也漸漸變暗,最後終於是煙消雲散。
……
……
哈莫尼大教堂
天剛放亮沒一會,套著黃邊白鬥篷的老信徒和穿著各色冬裝的新信徒就佔據了大禮拜堂所有的長椅,並填充了一排排長椅之間的過道,直逼正對大門、光明神像之下的洗禮台以及其側的伴樂台。
教會似乎有意擴充聖執軍,這些天已經有好些個幸運的混蛋被選中成為聖執軍的預備役,獲得了進入教堂內區接受訓練的資格,沒被選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存了希望,說不定好事會來得更早呢?
此時此刻,從其他地方陸續趕來的信徒仍在增多,有位置便坐著,沒有則站著,人與人之間的間距不斷縮小,幾乎已經到了人挨著人的地步,不過場面倒還算安靜,絕大多數的人都靜靜地傾聽著回蕩於高闊穹頂的小故事與柔和的伴樂,音樂出自伴樂台樂師手中的木質豎琴,故事則出自洗禮台上那位披著神袍的中年神父之口。
這樣一個人頭聳動的場面,就算混進來一些神色不自然的家夥也沒有誰能注意得到,聖殿騎士和聖執軍們絕不相信,這世界上能有什麽人敢在這裡挑戰神的威嚴
在聖執軍們注意不到的、靠近大門的一角,幾條披著信徒鬥篷的人影挨得特別地近,並正在竊竊私語著什麽,大禮拜堂裡其實很多這樣的人,可這幾個家夥竟然和周遭的信徒隔了近一個身位的距離,仿佛人潮中的孤島。
大門附近雖然不算擁擠,但自然情況下肯定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有人想往這邊擠一擠,卻愣是被“孤島”周遭那一圈或是低頭沉思或是抬頭仰望的家夥隔絕在外,如此一來,圈內的家夥正在說些什麽其他人自然也是聽不清的了。
中間藏著一個低頭扶額的中年女人,在那隻略顯乾癟的手掌之上,是一撮從兜帽中漏出來的棕紅劉海,而之下……是一雙泛著瑩瑩白光的眼睛。
“差不多是時候了,死嬰一到位,我們立即行動!”
其他幾人對視,點點頭
“檢查一下狼毫。”
旁邊一個削瘦男人從兜裡抓出一撮灰毛晃了晃,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去
……
教堂外,幾名充當暗哨的聖執軍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聊得不亦樂乎,促使他們膽敢擅離職守的原因主要有那麽兩個。
一是暫管他們的上峰沒在,那暴脾氣昨晚上在女人面前吃了太多的癟,大概實在是安撫不了自己的自尊,天蒙蒙亮就擅自跑了出去,瞧那模樣,十有八九是去找妓女
簡直走得好走得秒,誰在那種家夥手下都不愉快。
二嘛,則是剛才有個膽子大的家夥出手了,佔了個天大的便宜!
“快說快說,什麽感覺什麽感覺?!”
“怎麽什麽好事都能讓你給撞上!”
“什麽叫撞上,一次是巧合,兩次是運氣,三次就是實力好吧,人家影鼠這叫做有膽識有魄力,哪像你們幾個,有色心沒色膽!”
“是是是,但咱們要是有本事,也不知道混成這樣啊。”
一個被圍在中間的聖執嘿嘿直笑,也不說話,只顧著死命地嗅著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余香,只顧著閉眼回味,很是陶醉。
剛才在幾個女信徒進入教堂的過程中,這家夥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竟膽敢在人家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好幾把
“你們說她那句‘你給我等著’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唄。”
暗哨們嘿嘿嘿浪笑出聲。
“人家讓你等著,你打算怎麽招架?”
“瞧那羞怒交加的模樣,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她們看著像是從外地來的,初來乍到,膽子小,嘴上說幾句狠話已經是極限了。”
其中一人試探道,“這麽說的話……等她們出來時,我們也能隨便上手?”
“你覺得呢?”
眾人笑得越發誇張了,同時還很是迫不及待,“嗎的,這天怎麽還不黑!”
然而笑著笑著,一個女聲突然插了進來,以冰冷的突兀澆熄了暗哨們腦中的淫火。
“搞半天,原來你們只是幾個隻懂躲在一邊意淫的小角色啊。”
“嘶!……”
暗哨們齊齊尋聲望去,看到了一個很是高挑的女人,一頭亮金色的長卷發隨風飄動,仿佛一縷縷被線條化的陽光,更令人著迷的是,她無論是站姿亦或者語氣都透著一股上層貴族獨有的高貴氣質,以至於那套低賤的康夫特都被穿出了絲製諾博的感覺。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的一種氣質,這樣的一張臉,卻搭配上了仿佛酒館女郎一般的面部表情。
前一秒還在意淫得某部充血的他們雖然心中發寒,但眼睛卻一時沒能從那張臉上收回來,他們聊得太入迷了,否則絕對不會被這樣的一個女人湊到身邊都沒有發覺。
女人勾起一邊嘴角,視線越過了眾暗哨,“還等什麽,你左我右,可不許搶哦。”
如果堵上耳朵,女人那嬌媚的神態會讓人覺得她正在說的是什麽露骨的挑逗。
但話音未落,寒光已然乍現,兩名暗哨哼都沒哼一聲就被削掉了腦袋,鮮紅拋灑街角。
“你能不能別老是做出一副騷媚入骨的模樣?”
“一支隊伍裡什麽角色都需要有人去扮演,你們矜持,我隻好委屈委屈自己咯。”
利刃入肉聲此起彼伏,卻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過程中竟沒出現任何一聲慘叫。
下一瞬,暗哨們仍在搖搖晃晃的屍體將會不分先後地倒地,掀起輕飄飄的塵土以及滿街的驚慌,在此之前,襲擊者們已經衝向教堂大門
……
教堂裡
“長夜無光,永生以待黎明。”白眼女突然小聲呢喃了一句
緊接著,就聽距此不遠的地方便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叫聲淒厲,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方向就飛出來一個獵犬般大小的物件,拋投之人的力氣很大,它尚未飛至最高點,包裹在外的層層裹布便盡數脫落,展露出來的,竟是一個緊閉雙眼、張嘴即哭的嬰孩!
女人的尖叫剛開了個頭就被突兀的悶哼、稚嫩的哭聲所終結,攤開小胳膊小腿的嬰孩一邊哭一邊沿著拋物線越過一個個下意識抬頭仰望的人頭,準確地落向“孤島”這邊。
若是任由這個小家夥從半空砸落地面,怕是會當場死亡,當然這種情況是不該出現的,因為大禮拜堂裡幾乎人挨著人,只要處於落點附近的信徒們小心一點,小家夥肯定會有驚無險地平穩落地。
嬰孩下落的速度變快,落點附近反應較快的信徒已經跳起來伸手去接,大夥都很小心,一副生怕力氣過大弄傷小家夥的模樣,可小心翼翼的接應又怎麽爭得過粗魯野蠻的搶奪?
伴隨著一連串的驚呼,落點附近的信徒紛紛被一雙粗胳膊拂得七倒八歪、嗚呼哎喲,那些起跳的人更是凌空摔了出去。
粗胳膊的主人赫然便是從“孤島”中衝出來的大胡子,等身側的信徒都倒了地,他胳膊一伸便將哇哇哇哭得讓人心疼的可憐小家夥單手抓住,那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在抓一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
稚嫩的哭喊戛然而止,不用多說,腦袋都被掩在大巴掌裡、不住舞動著胳膊腿的小家夥肯定是受傷了。
可沒等周遭眾人反應過來出聲斥責,大胡子又一刻不停地拉開架勢,竟然掄圓胳膊忽地一下就將那可憐的小家夥狠狠地砸向地面!!!
“嘶——!!”
周遭倒吸涼氣一片,可事出突然,反應最快的信徒也隻來得及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已,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家夥呼嘯而下,如一大團沾了水的臭抹布一般,噗地一下貼到了堅硬的青磚地面之上。
腦花、血液與暗紅色的內髒瞬時便在青磚地板上綻放開來,形變嚴重的小家夥僅抽搐一下便不再動彈。
周遭的信徒們也都跟著顫了顫並屏住呼吸僵在原地,那一聲可怕的悶響仿佛是直接砸在所有觸目之人的心臟之上一般,宛若山崩地裂、電閃雷鳴,大禮拜堂盡頭處神父的故事和樂師的伴樂也漸漸停止。
在這裡警戒的那些聖執軍早就忘記什麽是警惕,都愣了好一會,才在誰的提醒下手忙腳亂地做出應急反應,原有的著手下放內區甬道裡的層層鐵欄杆,增派的則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開始疏散那些毫不知情的信徒,讓如驚弓之鳥一般的人們從大門、小道離開,一部分順流湧向出現異樣的兩處地方。
而“孤島”這邊,在周遭信徒那一道道驚悚、難以置信、憤怒的視線下,一個披著信徒鬥篷的男人飛竄而來,然後一把什麽武器插進了嬰孩溫熱、破爛的屍體內,男人的兩邊耳朵裡都塞著白綿團。
時間仿佛凝結了那麽一瞬,完全不受影響的大胡子等人卻仿佛見血既瘋的食肉獸,紛紛趁機掀開上下唇,露出了猙獰帶血的獠牙。
“在裁決三院!”白眼女人喊道
“三院!!”
“裁決三院!”大胡子扯著脖子朝通往內區的甬道口那邊嚎了一嗓子,那個方向立即就揮灑起片片血光
大禮拜堂裡頃刻間便慘叫四起、尖叫喧天,信徒們完全慌了手腳, 有的還被驅趕著去衝擊內區甬道口的白袍防線,人們你推我我推你,若是有人失足摔倒,通常就會絆倒更多的人,然後引起一大串更加嚴重的連鎖反應,混在其中的某些暴徒自然也無法幸免於難。
最初分離出去的兩支聖執軍沒有辦法,隻得掉頭逆流而回,想要退回甬道口附近加入抵擋人潮的白袍陣列,但他們早就成了暴徒的目標,又哪能想出就出,想回就回?利刃出自人堆,他們的白袍很快便被自己的血染紅。
正在眾人喊得熱鬧誰也聽不到別人喊什麽的時候,一種獨屬於野獸的可怕喘息聲悄然出現,有被擠得無法脫身的信徒下意識尋聲望去,頓時便被嚇得目眥欲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那竟然是兩匹巨大的黑毛座狼!
它們一前一後踏著人潮往內區甬道口的金甲陣列呼嘯而去,速度快得根本不給聖執軍們觀察、思考的時間,觀察它究竟與座狼有多少的不同,思考它若是座狼,又怎麽能越過整個人類世界出現在這裡?!
座狼所過之處信徒紛紛被衝撞、踩踏倒地,它們是開路先鋒,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大票身披信徒鬥篷卻手持各種長、短武器的家夥。
首當其衝的那位聖執軍首領驀然回首,隔著鐵欄杆望了望通往內區的高窄甬道,再撥正腦袋時,半眯著的雙眼裡唯有一片決然。
“勇氣為劍,信仰為盾。”
“榮譽即吾命!”
伴隨著這陣轟然決絕的回應,面目尤其猙獰的兩匹巨狼撞入了白袍陣列之中。
血光四射,嘶吼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