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年味很足,雖然走完了親戚,一頓鞭炮送走了先人,但是按傳統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才算真正的過完了年。之後農民們只等春暖花開,在地裡播撒新的希望。
初六以後,走親戚的也就差不多都走完了,親戚多的也剩不下幾家,伏歌家裡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每日裡來玩的人一個接一個。經常打牌的一桌放不下,還得再來一桌,這一來二往,湊出來的另外兩副牌蓋上了伏歌家的章,留在了伏歌家裡,為此,伏歌媽還高興了幾天。
直到快到十五,忽然從老家寄來了一封信,信封上貼了兩張郵票,後面寫了問英親啟。
伏歌媽看到後異常激動,好長時間沒有收到家裡的信了,長久離家的思念此刻像是有了慰籍般。
伏歌媽激動的拆開信封,只見開頭熟悉的筆記更是眼泛淚光。
問英:
好長時間沒收到你的信嘍,不知最近可好,伏曾也好?伏歌晚歌兩個娃兒可好?兩個娃兒調皮不調皮?男娃兒嘛,調皮搗蛋正常的很,忍不住要打的話要輕點打哦,打壞了你要多心疼我給你說。
家裡嘛也很好,我和你媽身體都很好,在家裡種點地,不累,莫掛念。對嘍,我和你媽還在院裡養了一群鴨子,等你哪天回來殺來吃嘍,自己養的鴨子,可香。
你妹家兩個娃兒也很好,大娃出門打工去了,老么在家談了個對象,我們兩個都很滿意,不用掛念。
說到許娃,不想上學嘍,怎麽說都不聽,天天鬧著要出去打工。我和你媽想著,你在東省,就讓他上你那去嘛,你姐弟還有個照應。伏曾那裡你要好好解釋,莫要惹他生氣,他要是不願意,莫要勉強,過好你倆日子才好。
問英,多來信嘛,我和你媽掛念的很。
此致
看完家裡的信,伏歌媽心裡百感雜亂,五味雜陳。旁邊看信的伏歌爸雖然字認不全,但也看了個大概。
伏歌爸沒說其他,只是讓伏歌媽回個信,報一下平安,讓許娃來就是了,不就多一雙碗筷的事嗎。
伏歌媽聽後更是欣慰,這個家雖然窮了些,但最重要的是人品好,對家裡人更是沒話可說。
十五人們吃完今年的最後一頓餃子,這年終算過完了。風燭的老人們感歎時間匆匆,過的太快了些,可對於才落地幾年的孩子來說,新的一年,他們離變成大人的夢想便又更近了一點。年複一年,新顏換舊顏。
伏歌每天煎熬間,終是又到了暑假。
年長了一歲的伏歌暑假的任務還是一樣,放牛。去年那頭小牛受了伏歌爸幾個月的馴化老實了很多,似是長大了,也似向生活低了頭,至少見了兄弟倆不是一臉不服管教的樣子。
小牛頭上已冒出了兩個尖尖的小角,大概還是少了生活閱歷,樣子顯得憨憨的。兄弟倆一人牽著一頭牛,伏歌牽著小的,晚歌牽著老牛。
到了地方,牛放在排水渠裡,把韁繩一撒,懂事的老牛便順著水渠往前走,人在旁邊看著,也不會吃地裡的莊家。小牛雖然老實了很多,但伏歌依然不放心的牽著,生怕一撒手就再也追不回來。
兩頭牛順著淺淺的水渠往前挪,哥倆也隨著悠哉悠哉的走著。太陽已經走到了西邊的勁頭,昏黃的陽光灑向等待收割的小麥,更是應的金黃一片,預示著豐收的時候要來了。
眼看天空余暉不多,兄弟倆便牽著牛往回走,朝西一望,主路上在夕陽的映襯下一副純樸的農家景象:有趕著牛車的,
有放著幾隻羊的,有騎著車子的,離著家近的鋤頭往肩上一放,邁開大步往回走去,時不幾的有幾個嘴裡叼著煙的,隨著呼吸跟著忽明忽暗。 各種牛羊的叫聲,人群之間的交談聲隱約傳來。
暑假是孩子們的天堂,但對於農村的孩子來說卻未必,因為暑假正是小麥收割的時候。
那時候沒有任何農用機械,全靠人力。
這天早起,趁著露水已乾,溫度還沒上來的時候,一家人來到麥子地裡,身上都穿著長褲長袖,帶著草帽。有那孩子不懂事嫌熱的,聽不得大人勸,挽起褲腿,擼起袖子,那等著你的就是胳膊腿的奇癢無比,越撓越癢,一層紅紅的小疙瘩浮在皮膚上,這就是犯錯的證據,旁邊路過的人說不得要調笑上幾句。
此時父母蹲在地頭,一人手裡拿個磨的鋥亮的鐮刀,稍一交流,一人便攬著一米多寬的往前割去。
伏歌爸左手反手往前一攬,然後往身前一拉,右手拿著鐮刀貼著地皮上方五六公分的地方一一割斷,左手把割下來的麥子攬在懷裡,左手又伸出割下放懷裡,直到懷裡攢了三把,便拿起幾根麥子當做繩子,把懷裡的麥子捆成一把,然後往身後一放,就這樣反反覆複。
眼看日頭就到正南,伏歌爸媽才剛到頭,渾身早已濕透,汗順著褲腿直往下淌, 麥子地裡揚起的灰塵嗆得不時的咳嗽,再加上麥穗扎在身上弄的奇癢無比,別提有多難受。
伏歌爸看著高懸的日頭,怕兩個孩子熱著,遂決定先裝車,拉回家吃過飯,下午再來。
伏歌爸牽過牛,套上車,伏歌在前牽著走,父母在後面把一捆捆的麥子往車上裝。裝完用繩子捆緊,調轉牛頭,來到地頭,伏歌爸鞭子往牛身上一抽,牛車猛然加速爬上斜坡來到路上,便慢悠悠的朝家走去。
麥子不是拉回家,而是拉倒場上。和後鄰同名,也不知道是怎麽起的名,但叫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麽別扭。
伏歌家的場在學校的東南角,這裡有十來家的場。學校東邊十幾米處是一個大灣,灣很深,聽說裡面有不少好貨。伏歌家場的東北方,隔著灣,又是一大片場,大體一看也得有十幾家。
場是一大片圓形的區域,由於常年使用,被壓的格外平整。場與場的相交處,往往放著成堆的玉米杆和柴禾垛,一是被當做分界線,二是有限的空間利用。可不能放在場上,因為放久了草下面會被各種蟲子把地面拱起來,很難再用。
從學校南邊牆下的路過來,再壓過圍子家的場,就到了伏歌家的場。
一家四口把麥子卸下,把成捆的都解開,均勻的鋪在場上。說起來,活都是父母乾的,兄弟倆早已被曬的耷拉起了腦袋,此時正找了個有點影子的地方蹲在地上熱的像深秋的樹一樣沒有了活力。
不多時,終於等到父母忙活完,兄弟倆迅速跳上牛車往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