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小城鄉野農村,依山傍水處矗立著幾棟自建小樓,暴雪初過庭院裡幾盆臘梅傲然綻放。
“當初我說讓兒子別去工地,你非要讓他去鍛煉鍛煉,說是工地上最能讓人成長,現在可倒好,落的一身病算是怎麽回事。”
“兒子做人呐,太老實。別人讓他怎麽乾就怎麽乾,被PUA了也不知道。”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遇到的人個個都老奸巨猾。”
“嘖嘖,不會用成語就別瞎學,那叫老謀深算,大夫我早就聯系好了,翻過這個年就飛過來給兒子檢查。”
客廳裡父母的交談壓得很低,卻依然驚醒了剛睡著的陳曜輝,撩開被子強忍著腰間的陣陣酥麻挪動腳步,可剛到門口腰椎便又傳來一陣劇痛。
“曜輝,怎麽出來了。”
父親陳霖手忙腳亂扶住向後仰倒過去的陳曜輝,眼神中蘊含著擔憂自責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兒子,腰疼就再睡一會,充電器就在你床頭放著,杯子我給你倒滿水了,工作沒了咱們就先休息,一切都等休息好了再說。”
陳曜輝側身看向身後的母親秦雪蘭點點頭。
聽著耳邊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陳曜輝回憶起從學校畢業後的半年時光。
自己在學校按部就班完成論文拿到畢業證,還沒出校門就已經在校內簽好了三方協議,無縫銜接進入外人眼中的央國企好公司工作。
可實際上卻因為自己所學的專業是水利類,人到公司培訓一周就直接被送到工地現場施工項目部,體驗打灰人的生活。
原本陳曜輝也認為自己能抗住工地上的工作環境,‘土木聖經’聽多了真得認為自己能吃的了苦,只要踏實肯乾就一定能賺錢,可現實卻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棒。
白天跟著五六十歲的工人們上現場,晚上回去三五個人一起加班加點做材料,甚至有時候還要整夜堅守。
到了年末一看工資表,扣掉雜七雜八的各種保險,到手一月還不足四千塊。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23年年末,公司組織對實習生們進行全員體檢,陳曜輝被查出腰椎間盤突出,脊椎勞損,雜七雜八十八種病,最終以實習成績不合格被退回。
陳曜輝躺這幾天已經看明白了,若是按照被設計好的上學上班路線走,自己永遠就只是工地上的一顆螺釘,等到身體垮了沒有精力了就會被淘汰。
秦雪蘭摸了摸陳曜輝乾枯的頭髮心裡陣陣揪痛,臉上卻是強顏歡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你先去躺著吧乖,看你這頭髮都不出油,臉上也不紅潤,再歇歇。”
陳曜輝‘嗯’了一聲,在父親的攙扶下躺回自己的小床,左右輕輕扭動兩下調整好讓自己不那麽痛苦的躺姿,這才摸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
原本裡面有十幾個不同人群和等級的工作群,隨著工作被辭群主都已經將他所在的群全踢了。
只有一個名叫‘愛慕拆膩斯’的宿舍群還留有自己大學期間的各種回憶。
滴滴滴!
點開99+的宿舍群,陳曜輝上下滑動群消息。
海外船長:‘分手了,女朋友說等我一年,結果三個月就跑了。’
靚仔:‘你人在國外,她能通知你一聲都算仁至義盡了,好好賺錢回來享受才是真的。’
...
隔壁老王:‘網癮少年在家幹啥?’
禿頭老色批:‘他在家炒股打遊戲,今年就淵和曜輝在家過年,
聽說曜輝體檢沒過,不知道發生了啥。’ ......
陳曜輝一直翻到群消息最底部也沒有主動發一條消息,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工作沒了,身體傷了,回到家老老實實修養卻被病痛持續折磨。
陳曜輝其實是一個很悶的人,心裡煩悶了也不主動跟任何人說,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躺著。
以往他都是這麽過來的,可今天不知怎麽了總是想哭。
陳曜輝伸手抓了抓乾枯的頭髮,果然像母親說的一樣沒有一點油膩。
想必是自己這半年的工作傷了根本,導致油性皮膚竟然出奇的變成了乾性皮膚。
這不會就是中醫上說的油盡燈枯吧。
陳曜輝嘿嘿苦笑兩聲苦中作樂,用力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聽著耳邊傳來時鍾滴滴答答走動的生意,眼前的亮光越來越少。
接著全身原本像似壓了上百斤重物的感覺一泄,整個人進入一種飄忽的狀態。
滴滴滴!枕頭下的手機再次傳來聲音,不過陳曜輝已經聽不到了。
山水淼淼:‘你回家了?你怎不找我,狗子你是不是變心了!’
三分鍾後。
山水淼淼:‘狗子你不回我消息,等著,兩分鍾到你家打你。’
......
嘟——嘟~~嘟——嘟!
久聽不厭的嗩呐起床鈴聲再次驚醒了熟睡著的陳曜輝,睜開眼睛望著隻塗有一層大白的房頂,迷迷糊糊分不清是何年月。
陳曜輝閉著眼睛稍稍扭動身體,摸到枕頭下的手機看看時間。
不對,我手機呢?人可以死,但手機不能丟,丟也行,但必須恢復出廠設置。
陳曜輝一個激靈坐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身體竟然又回到了十八歲時的輕松,他慌急慌忙拿著手機在枕頭底下找手機,來回摸索一陣這才發現這裡竟然不是自己家,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大學宿舍。
五個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舍友們正躺在床上,四個人睡得像死豬一樣打著呼嚕。
只有在某少林武校練了六七年的王男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向慌亂的陳曜輝一臉懵逼。
於是他將自己的語氣壓得很低,卻仍然帶著一股粗狂且凶狠的男音詢問道。
“怎了,睡覺認床?”
“沒,不是男哥,我做噩夢了,做噩夢。”
王男倒是沒沒在意陳曜輝的解釋,只是聽他突然喊男哥神色一愣。
宿舍裡的幾人都是剛入大學第一次見面,還沒熟悉到直接喊‘愛稱’的程度。
陳曜輝此時手腳輕微顫抖腦子裡一股亂麻,哪裡會注意到男哥的異常,往床上一躺大口深呼吸幾次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是死了吧,我當時渾身一輕是死了吧。
TM的,什麽工作能讓我乾半年就死了。
潤,必須潤,誰在跟我提土木聖經我跟他拚了。
怎麽不回到更早的時間,再早點我就直接跑路了,男女比例3:7的學校,路邊的母狗都有人趕著喂。
這破地方誰愛待誰待。
一陣激烈的吐槽發泄過後,陳曜輝才將自己炸裂的心態拉回來,試著努力回憶自己大學這幾年都發生了什麽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