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不知劉太常對於此事有何見解?”
劉宏看向劉焉,不動聲色的問道。
“陛下,益州地處偏遠之境,朝廷難以時時監察,因此極易生出一些欺上瞞下、罔顧國法的貪官汙吏,前有刺史劉雋,後有刺史郤儉,這都是前車之鑒呐。”
劉焉輕歎了一聲,語氣沉痛的道,“每每想到這些地方的百姓因這些貪官汙吏受苦受難生靈塗炭,臣的心便如刀割一般疼痛,因此臣鬥膽建議,請陛下削減地方刺史與太守的權力,重新設立州牧制度,再挑選那些為政清廉、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領州牧一職,如此即可防止地方官員胡作非為,亦可代陛下鎮守一方確保安寧,而陛下同時也加強了對地方上的掌控,乃是一舉三得之策。”
“重置州牧麽?”
劉宏並未急於作出評判,而是微微抬起目光掃向那些跽坐於前排要位的官員。
潁川陳氏,陳紀。
弘農楊氏,楊彪。
汝南袁氏,袁隗。
漢末四大世家,如今只有潁川荀氏不在朝堂之上,但這並非朝廷不曾征辟,而是荀氏自第二次黨錮之禍時便棄官而走,自此多次征辟察舉都尋找藉口拒絕應命,闔門自守。
與此同時。
這三人此時也正抬頭望著劉宏,除了略微有些複雜的眼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沒有人能夠看出他們正在想些什麽。
“……”
與劉宏目光相交的那一刻,陳紀與楊彪立刻像是商議好了一般,默默的低下頭,將那沒有表情的臉與略顯複雜的眼神全部隱藏了起來。
唯有袁隗正面迎上了劉宏的目光,眼中似是劃過一抹極為隱晦的期待。
不過不久之後,他也默默的低下了頭。
只是握著笏板的手似乎有些用力,至少比陳紀與楊彪用力,以至於雙手的動作略顯僵硬,手上的骨節看起來也更加明顯。
“這些老狐狸在觀察我,評判我,審視我,卻並不打算點醒我……”
劉宏心如明鏡。
這些人代表著各自家族在朝堂上的利益,在沒有觸及己方利益、或者無法獲得利益的情況下,他們向來坐的很穩,極少主動站隊。
但同時,這些人也絕不可能想不明白“廢史立牧”之事對大漢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甚至可能連劉焉的想法都已經揣測的一清二楚,他們只是在裝糊塗,在明哲保身。
畢竟。
此刻站出來公然反對劉焉與十常侍,並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就算“廢史立牧”之事成了事實,其實對他們也並無太大影響,並不會直接降低他們與家族的影響力,相反他們說不定還有可能分一杯羹。
甚至就算天子廢了,大漢沒了,對他們的影響也十分有限。
鐵打的世家,流水的天子。
哪怕後來董卓專政,天下三分,再到魏晉,這些世家也始終左右著天下局勢,就算個別世家的確付出了慘重代價,那也是這些世家自己的選擇,是他們為了更大的權力甘願付出的代價,願賭服輸。
劉宏又看向大將軍何進。
“……”
何進此刻則是挺胸抬頭,目光清澈,注意到劉宏看過來,他甚至還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回應劉宏的目光。
這個家夥的城府顯然沒有幾大世家深。
看樣子可能根本就沒意識到重置州牧究竟意味著什麽。
倒也難怪,何氏進入朝堂才多久,
根本就沒有幾大世家多年沉積的底蘊。 否則歷史上他又怎會在已經貴為國舅,還手握重兵的情況下被十常侍設計殺死,更是被袁紹利用將董卓引入京師,導致少帝與外戚何氏一同遭遇滅頂之災。
不只是何進。
何菱、還有他們的母親也都被是類似的情況,導致昏招頻出,最終自掘墳墓……
“正是,非常時期便應采用非常之策,請陛下定奪。”
見劉宏雖並未立刻答應下來,但卻左顧右盼似是有些意動,劉焉覺得應該趁熱打鐵,再次施禮道。
與此同時。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臣以為劉太常的建議可行,此乃安邦定國之策!”
“若不如此,只怕難以根除邊遠州郡之頑疾,將會有更多州郡生亂,請陛下定奪……”
“……”
一時間,劉焉的話仿佛吹響了衝鋒號角,許多官員主動起身來到堂中表態。
“陛下。”
就連立於劉宏身後支候的中常侍趙忠、夏惲、郭勝等人亦是主動向前兩步,躬身對劉宏勸道,“劉太常請奏之事不無道理,臣等也認為此舉可行,可以一試。”
“是麽?”
劉宏掃了這些宦官一眼,最終目光還是停留在了立於下面的劉焉身上, 目光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陛下……”
被劉宏如此看著,劉焉也多少有些不自在,連忙將身子躬的更低,但卻未曾避開劉宏的目光,眼中反倒流露出了更加強烈的真摯,儼然一副忠君愛國的忠臣姿態。
如此沉默了兩秒鍾。
劉宏終於開了口,低沉的聲音在崇德殿內回蕩:“可吾認為,此舉甚為不妥!”
“?!”
此話一出,堂下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臉上都布滿了驚疑之色,驚詫的望向劉宏。
就連此前已經低下頭裝聾作啞的陳紀、楊彪與袁隗都不由的身子一顫,再次將頭抬了起來。
陳紀與楊彪的臉上雖然依舊沒有太多表情,但卻已經無法很好的控制眼神,眸子中早已布滿了難以置信的疑色,仿佛從未見過劉宏一般。
而袁隗則截然不同。
他的眼中翻湧著難以抑製的驚喜與狂熱。
此前劉宏交給袁紹的那封密信,雖然已經令袁隗對劉宏產生了全新的認識,但他絕不會僅僅因為一封密信便輕易將袁氏的命運與前途完全押在劉宏身上。
他還需要進行更多的觀察與審視。
確定劉宏的確深藏不漏,的確值得袁氏押寶。
而方才劉焉所提的“重置州牧”之事便是一次絕佳的觀察機會。
倘若劉宏答應下來,袁隗心中也就有了答案,今後那封密信他就當從未見過,反正已經燒成了紙灰。
但現在,那封密信便是至寶!
是袁氏今後凌駕於其他世家之上的最大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