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綢子,遮住了天邊星辰的爛漫。
艾山內已亂成一團。
火光裡,尋山之人人仰馬翻。
“捉不住黃巾賊,吾要爾等項上頭顱!”現任營州都尉的柳方厲聲罵道。
柳方容貌宏偉,但滿目帶著厲色,他一出聲,整個眉頭便皺成山川。他是柳毅宗弟,一直以勇力聞名。
艾山雖海拔不高,其中卻險峻環生,即便柳方,之前也從山中滑落,現在手掌已被利石割破,隻隨便用衣袍一纏。
今日黃巾賊倏然變卦,將柳毅及營州別駕從事陳池射死之後,轉而潛入深山。
八十騎卒隨後迅速追擊,可在茫茫大山之中,非但被那太史慈回身數箭射死幾個。
反倒迅速丟掉對方身影。
當柳方得到消息之時,一面令麾下守將嚴格控制黃縣城防,一面調出數百人逐步搜山。
他們中間看到了黃巾賊的信息,那名為太史慈的騎卒被麾下撞到臉面,依舊縱馬。
結果追擊又是無果。
自那次之後,已經足足兩個多時辰,天色都漆黑一片,可麾下眾人完全沒找到對方身影。
柳方此時胸腔盡是憤怒,火氣無處可撒。
他心中已隱有預感,對方或許早已跳出大山。
“東萊,太史慈。”
柳方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胸腔劇烈起伏,若能抓到此人,他必然讓其知道何為生不如死。
再想到柳毅身死,柳方未免心寒。
柳毅是州牧的絕對心腹,他被黃巾軍所殺,剩余人等即便回到遼東,也不會有好下場。
甚至整個柳家宗族,都會在州牧心中地位下降。
“將軍,那邊尋到一條小路。”
暗夜之中,終於發現線索,在群山樹木掩映的叢草之下,越過一洞穴背後,竟有一條羊腸小路。
柳方將火把靠近地面,上面馬匹奔走留下的馬蹄印向前綿長。
“該死的!”
他們到黃縣日久,卻從未仔細探尋艾山內在構造,因為周圍的黃巾情況他們一清二楚,不可能有人從艾山進攻黃縣。
他們更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出黃縣入艾山,那對他們來說,是舍近求遠。
“他們必然從此地逃了。”
柳方自言自語,身後親衛拱手道:“將軍,我等去追。”
“去追什麽?”柳方聲音幽寒無比,“他們既然從此路奔逃,我等追擊指不定正入對方埋伏。”
“將軍……”
忽然間,又有人過來稟報。
“被射殺弟兄的屍體被拋在了小路的叢草之間。”
柳方過去看了一眼,只見數個赤條條的軀乾被扔在一旁,男上加男。
“怎麽全給脫光了?”
念頭甫一出現,柳方瞬間臉色大變。
…………
馬林的大軍自一個時辰之前得到管翀消息之後,便親率三千部眾,舍棄輜重,輕裝簡行。
剩余五千將士則穩扎穩打。
都朝著曲成縣位置不斷逼近。
趁著夜色,馬林長刀在手,心道你們午後去殺柳毅,惹得俺在後面吃灰,現在終於要輪到俺馬林了。
“速進,速進!破了曲成縣,渠帥定然讓吾等大吃一頓!”
馬林的聲音傳下去,讓一眾將士心中都虎吼一聲。
他們可不敢出聲。
每日都有學得好的兵卒來給眾人傳遞消息,什麽夜間行軍時,不要大聲喧嘩此類的事情,
早就讓人記住了。 這些人渠帥專門起了名頭,叫軍委。
他們和一眾將士一同訓練,不過休息的時候也偶爾跟大家聚在一起,聊一聊苦難,聊一聊賦稅,聊一聊讀書,聊一聊子孫。
自然也會聊些軍法軍規。
偶爾也會說一說齊公的齊字到底是個啥意思。
在兵卒耳中,他們也是瞎聊,但是有的話說得多了,就都記住了。
曲成縣外密林。
管翀終於和馬林等人碰上,此時此處距離曲成縣五裡之遙。
乃是東萊郡大澤山山脈遠端的一處丘陵。
軍事會議上。
“渠帥,若黃縣人探查到那些兵卒,指不定會派遣人馬去曲成報信,懇請渠帥下令,即刻出兵。”
孫邵縱馬一路,此刻豪氣萬丈。
他們先殺柳毅,而後太史慈射死對方一文官,在身後騎兵護盾之下,一舉躍入艾山險麓之中,對方起初還有騎兵追擊,但太史慈三饒兩饒,就完全甩開對方身影。
一路之上眾人商討接下來攻城信息。
孫邵微微笑道此時柳毅身死,群龍無首之際,若假扮柳毅騎卒,說不定曲成旦夕可下。
本是奔逃路上閑談,沒想到太史慈卻當了真,和管翀告知一聲,單人單騎返回艾山。
太史慈射死幾人,循環數次將他們甲胄與符節盡皆抄來。
營帳之中,管翀環視眾人,“柳毅已死,今夜攻曲成。”
太史慈等數人換了戰馬,先前戰馬一路奔逃,早就累的不像樣子。
幸虧黃縣和曲成距離不遠。
“慈親去奪城。”太史慈主動請纓。
此前路上已然計定,需要數位勇士著甲前去叫開城門。
這數人至少要在城門處擋住片刻時間,如此才能讓身後所埋伏的騎兵殺入城門。
再之後才能大軍入城。
管翀心中擔憂太史慈折在城門,但此時仍需太史慈武藝坐鎮,給後方騎兵爭取時間。
故而安排其余剩余五十騎卒鉗馬銜枚,絕不可暴露絲毫行蹤。
一旦城門洞開,太史慈放出信號,他們務必即刻奔去。
管翀下了死命令,太史慈為他等守將,若太史慈有恙,他們都逃不掉。
眾人頷首稱是。
計策已定。
太史慈率領眾人繞路北進,從曲成縣東北側向城門而奔。
身後五十騎卒隨尾遞進,深深隱沒於夜色之中。
之所以選此地,因為此地正是黃縣來的方向。
曲成城頭,太史慈厲聲而吼,他身著黃縣騎卒衣甲,手中持一位名叫薛凡的符節。
“速開城門!”
“使君已被黃巾賊所刺,請放吾等入城報信,請曲成縣尉即刻點兵,拱衛曲成,以免黃巾軍趁夜攻城。”
夜色之中,太史慈冷靜無比。
至於城牆上的人是否認識薛凡,不在他考慮之中。
想最小化傷亡拿下城門,那就必須付出必要的風險。
“什麽?”
果不其然,柳毅被刺的消息讓城牆守將恍惚不已,想要查探符節,太史慈將符節奉上。
“還不快開城門,若誤了營州都尉之信,爾等負得起責任麽?!”太史慈語氣聽著暴怒無比。
此時城牆上人已經看過符節。
符節並無問題,讓他遭受衝擊的是使君被刺,他一邊責令麾下打開城門,一邊消化這個恐怖的消息。
吱呀。
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城門開了。
“使君被刺了?薛什長。”一個城門軍士伸手示意太史慈進城,“這幫黃巾賊,簡直無法無天……”
他話未說完,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多謝。
而後嗬嗬嗬,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