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翀甩了甩衣袖,從關押糜竺的大門中走了出去。
外面寒風呼嘯,但管翀眼眸中已閃出了灼熱之感。
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陶謙非但派了糜竺來求孔融,更是派了陳登前往齊國求見田楷。
此時的北海孔融名望很高,田楷則是公孫瓚委任的青州刺史。
陶謙被打,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找爸爸。
袁術?這個爸爸現在還在淮南玩泥巴。
就在去年冬季,地處大漢最有錢,人最多的郡——南陽郡的袁術,將目光重新投向了被黃巾軍禍亂的奄奄一息的兗州。
意圖吞下這塊肥肉。
因為劉表自從佔據荊州之後,將荊州州治遷往襄陽,防衛北地兵馬。
袁術本想吞荊,大將孫堅南下之時被黃祖所殺。
襄陽城背靠大山,漢水環伺其北,其戰略位置異常重要,想要輕而易舉的打下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袁術碰了大釘子,之後和劉表互相大眼瞪小眼,卻拿劉表沒什麽辦法。
但攻守移位,自從劉表到了襄陽之後,南陽郡則寢食難安。
襄陽郡的劉表是大山上俯衝的而下的雄鷹,而南陽郡的袁術則是一望無際盆地的羚羊。
只要袁術不走,劉表就時時刻刻對準他的菊花。
在這種情況下,袁術只能北伐。
他先是進入兗州,駐扎匡亭,頓丘。
剛剛收了青州兵的曹操興奮極了。
袁紹得知袁術滅曹操,連忙派大軍馳援。
兩軍不講武德,要給袁術包餃子。
袁術一槍未發,雄赳赳氣昂昂入兗之後。
發現曹操鳥槍換炮,袁紹那庶子也不給機會。
一拍腦門開始南逃,曹操挾尾追殺,袁術潰不成軍。
南陽郡也不敢回去了,一路從匡亭跑到襄邑,又從太壽跑到壽春。
曹操一路攆著袁術跑,等到壽春城下,曹操退軍,袁術自己委派的揚州刺史陳瑀則不想開門。
袁術終於能撒氣了,將陳瑀乾的不要不要的。
至此,袁術才算在揚州淮南區域站住腳跟,可又陷入失糧困境。
在這種情況下,陶謙即便想要跟袁術求援,恐怕也不會得到什麽真正的支持。
“所以,田楷和劉備都可能會去徐州。”寒風之中,管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個機會,正適合偷家。”
入沂山和攻伐東萊兩策必須可以盡快進行了。
這樣即便田楷等人想要從北海國走,發現不了黃巾主力部隊,也只能先救陶謙。
…………
青州。
齊國。
郡治臨淄府衙。
此時,在府衙之中,正有一名身著青袍的男子,焦急的望向端坐堂前的一位中年人。
前者,正是徐州淮浦陳氏子弟陳登,他眉頭蹙起,上面已經擰成了川字。
後者,則是目前就任青州刺史的田楷,他大概四十余歲,臉龐微方,身著廣衣寬袖,頭戴一頂賢冠。
他養氣功夫十足,看起來表情平淡無比。
“使君,曹操兵勢太盛,目前已破彭城,懇請使君迅速南下!”
陳登得到彭城陷落的第一時間,就迅速來到了府衙之中求田楷出兵。
此前他也求取了數次,但田楷雖名為青州刺史,本質上卻隸屬公孫瓚,他也無法一言而決。
“吾知元龍心中急切,但如今玄德還未歸來,吾還需等候指令。
” 在陳登面前,田楷並不介意表述遵從公孫瓚調令的事實,雖然名義上他們是平級,但是天下人都知道,田楷乃是公孫瓚心腹。
此前,田楷得到陳登求援指令之後,便讓劉備前往公孫瓚處告知。
之所以讓劉備前去,是田楷雖駐守齊國,手下兵將一不如劉備麾下勇武,二是齊國之地兵馬不可輕動。
此時曹操東征陶謙,平原國的兵馬倒是可以動一動了。
因為袁紹派遣臧洪率領兩萬兵馬,已經兵逼平原。
僅憑劉備是很難抵擋的。
陳登長歎一聲,此時他在徐州任職典農校尉,這個職位看起來似乎是在種地,可卻是實實在在的心腹之人,俸祿堪比兩千石。
陶謙雖然素日看人不準,陳登卻不想陶謙兵敗。
他想守護徐州一地安寧。
傳來的消息雖然簡短,可陳登已經從中看出了彭城被破之後的慘烈景象。
泗水不流。
隻此四字,讓陳登心中無限寒冷。
“那懇請使君先行調兵,等劉玄德來時,便可第一時間入徐。”陳登急切道,“一應糧草軍需,徐州盡皆供應。”
田楷沉吟片刻,道,“也好,總督與恭祖歷來較好,等玄德歸來,吾等便立刻出兵。”
就在陳登長籲短歎之際,忽然有斥候兵來到。
“使君,北海都昌被黃巾所攻,已然陷落。”
來人跪在地上,將竹簡呈過頭頂。
“什麽?”
田楷明顯有些意外。
等到竹簡到了他手中,他仔細讀完之後,眼神中明顯多了三分不解,三分疑竇,三分恨鐵不成鋼和一分的憤怒。
“區區黃巾,孔文舉怎陷入如此境地?”
真真是,不能理解!
陳登眉頭皺起,心道這事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他連忙躬身道:“使君,黃巾不過疥癬之疾,曹操卻乃心腹大患。若徐州淪喪,未來青州之地,必將孤立無援。”
田楷明顯分得清主次,冷哼道:“此時吾也知曉,元龍不用擔心。”
開玩笑,黃巾軍,不就是移動人頭?
他怒聲道:“渤海京觀,還是沒讓此等賊匪知曉,這是誰的天下!”
“等玄德歸來,吾等即刻起兵,等逼退曹操,吾親去北海,將那黃巾賊帥頭顱,掛於大纛之上。”
陳登連道英明。
…………
都昌縣。
醫館。
“這些日子,左先生可好些了?”
管翀看向面前的左承祖,只不過幾日,他又瘦削了些。
仔細看左承祖面容,他倒顯示一股清矍氣象,豪氣無比。
“吾燒汝錢糧,汝還要救我,究竟意欲何為?”
不止如此,這些日子管翀幾乎天天派人來慰問。
有的時候自己也來過,只是在遠處遠遠相望。左承祖看的分明,心中不免有軟化傾向。
首先,此人所率領的黃巾軍殺了城內富戶,卻未動百姓分毫,這說明這也倒是軍令嚴明之軍。
“我在都昌縣所做之事,想必左先生都已知曉。”管翀沒回答,而是盯著左承祖,“王子法、劉孔慈等人俱想降我,皆被我所斬。左先生乃清矍之士,民心多向,而孔融不能用人,終遭此大敗。”
“左先生心中可有怨恨?”
左承祖闔上雙目,作沉吟狀,孔融的話歷歷在目,言猶在耳,讓他不免心中絞痛無比。
他冒死為都昌縣燒糧,隻欲為讓孔融東山再起,甚至不惜身死。
可到俘虜堂前,孔融將縱火一事退的一乾二淨。
他不免嗤笑不已。
“未曾有怨,隻怪吾無識人之明。”左承祖張開眼睛,低聲道。
“還請左先生助我。”管翀需要謀士,左承祖並非世家豪族,正是可用之人。
“汝之道,難以實現。”左承祖誠懇道,“汝救我一命,雖是再造之恩,但吾不想降你,但可告你一言。”
“天下典藏,皆屬士族豪強,汝所行只會激怒他們,奮死抵抗之下,汝終究為寇。”左承祖道,“汝能殺他們,卻不得不面對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汝所佔之地,無人可用,無人可管。”
這的確是個問題,管翀思索片刻,凝聲道:“或許不盡然。”
“願聞其詳。”左承祖道。
管翀此時腦海中一直在轉,當初記憶中的造紙消息很快泛了出來。
管翀道:“令吾麾下之人從文字開始學起,再有人教其說文解字,不就行了?”
左承祖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向管翀,“竹簡典藏只有那些,汝如何讓麾下之人人手一本?若如管渠帥所言,即便有人肯教,又能教幾人?”
“左先生可知蔡候紙?”
“自然知曉。”
“若吾有一方法,可更快,成本更低的得到比蔡候紙還要好的紙張,是否可刊印書籍?”
左承祖驟然色變。難不成他真有?
“若吾還有一種方法可摒棄人力,使得這些紙張之上可以迅速複刻天下典籍,是否又可以令我麾下人手一本?”
左承祖方才心中閃出的一股念頭又被硬生生摁下去,管翀明顯在說天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渠帥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左承祖垂頭一歎。
可惜了這些黃巾賊寇,連年征戰,人頭滾滾,現在腦中或有惡疾,每日都有些癡心妄想。
“我在說造紙術和活字印刷術。”管翀看向左承祖,緩緩道,“我都能做到。”
“汝這話簡直就是癡心妄……”
“汝為何如此誠懇看我?”
“汝認真地?”
左承祖猶自不信,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管翀把他摁住,“汝肋骨斷裂,起碼需要休養月余,方可動一動。”
“汝真的是認真地?”左承祖又問一遍。
“千真萬確,”管翀道,“造紙只需要半月時間,活字印刷需要雕版,時間可能會久一些, 但半年之內必有所成。”
左承祖瞠目結舌。
片刻之後他才幽幽轉醒,“若真如此,或許的確可與世家一戰。”
“若真有刊刻典藏之功,渠帥要比大漢經傳大師,籠絡更多讀書人了。”
“那左先生可願助我?”管翀又道。
左承祖在病床之上,給管翀行注目禮,“天下世家雖強,但有渠帥所言利器,承祖何懼之有?”
管翀大喜。
左承祖忽然想到一事,問管翀道:“劉義遜何在?”
管翀愁眉苦臉,自從被擒之後,劉義遜每日閉口不言,活生生成了一個啞巴,管翀幾次會面,都沒撬開他張口。
而孔融未死,劉義遜也不尋思,要吃飯。
“渠帥可令其來見我,義遜素日不喜軍政,唯好教化育理,若渠帥需要人教學,義遜正是最合適之人。”
管翀心中驚喜更甚。
左承祖與管翀又就未來方略交談一陣,得知青徐各地諸事之後。
左承祖點頭應肯:“渠帥之略確為極好方略,可兵分兩路,一路入沂山憑山駐守,操練軍兵,另一路入東萊,收攏群匪,籌糧備戰。
如此不但可如光武前赤眉之事,翹首中原,以待天機;更能扼住沐沂河谷通道,讓臧霸寢食難安。”
他氣的牙根癢癢,“若渠帥不給我那一錘,現在我恨不得與渠帥共入東萊。”
管翀裝作沒聽見,起身告辭離開,只聽到左承祖在身後道。
“吾必勸劉義遜投效渠帥,到時候便可令其跟隨齊公將軍同入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