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來來來!
“怎麽還不來?”
初平四年十月,北海郡,都昌縣城外一個名為蘭裡聚的小村莊。
一個看起來似乎二十來歲,身穿青色官袍,容姿闊偉,英氣勃勃的年輕男子正駐足在一家門房跟前翹首相望。
活脫脫像是個望夫石一般。
蘭裡聚是新辟的村落,其中大都是東萊郡遷徙過來的民眾。
前些年東萊郡洪旱蝗風,各類天災來了一遍,導致當地賊兵滋生,很多人不得已遷往北海郡,建了不少新村。
蘭裡聚就是其中一個。
才剛十月,溫度就已低得不像樣子,刺透肌膚,令人瑟瑟發抖。
“厲從事,回屋來暖和吧。”
一滿頭青絲的老婦從室內走了出來,朝著站在外面的望夫石張口道,而後回到屋內朝著面前的火爐慢慢悠悠的添著柴火。
那名為厲從事的年輕人回到屋內。
心裡面卻還一直惦記著外面。
“記憶出錯了?位面出錯了?怎麽還不回?”他胸中不斷腹誹,“不能夠啊!”
零碎的火星迸出來,在年輕人眼前跳來跳去。
“辛苦厲從事為老身送了些乾柴,”老婦邊添柴邊說,“府君一直對我多有周濟,現在郡內賊寇複起,北海被圍,孤窮無援,危在旦夕。可惜子義仍在遼東,不然老身恨不得親自上陣。”
厲從事的皮膚被火爐烘烤的有些泛紅,溫暖雖溫暖了些,可聽完老婦的話,他心裡又有些微寒,沉默了好一會兒。
“說了好些遍了,伯母直接稱我飛羽便可。”厲從事歎了口氣,“這幾年來,府君置城邑,設學校,表儒術,舉賢良,但這賊兵,卻是越來越多了。”
“不過可用不了伯母親自上陣。”厲從事哭笑不得,對大漢這英武之風的了解更多了些。
兩人對視無言。
片刻後,老婦才幽幽一聲:“世道太難了。從事家中父母身體硬朗嗎?”
‘厲從事’回憶了下,道:“家父還在,家母此前病重而死。”
這年頭,死人太正常了。
漢末以來,青州這地方頻受天災。
靈帝熹平二年,海水倒灌,漂沒人物;四年夏,三水齊出,傷害秋稼;五六年,州地大旱,飛蝗遍天;
光和五年夏,大旱,六年冬,大寒,井中冰厚尺余;
中平五年,大風發屋拔木,大水齊出。
後青州刺史焦和不通政務,自大空談,至冀、兗、徐、幽四地黃巾湧入,多加屠戮。
故江湖之人,群為盜賊,青、徐荒饑,繈負流散。
死的人,不知多少。
但戳到了別人的傷心處,老婦只能盯著柴火,“我夫君當年也病重亡歿,現如今,兒子也被逼遠走,唉……”
“我能明白。”厲從事幽幽道,“不止伯母一家,這年頭,哪家人都是一樣過活。”
“先前府君都是安排一二小吏前來,這次從事親自過來,想必是有何……”歎了口氣後,老婦繼續張口。
話音未落,外面先有聲音傳了過來,“阿母,阿母,吾歸來矣。”
厲從事豁然抬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他看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身高,面容白皙的男子出現在院落之中。
來人正是他心心念念很久了的太史慈,先前因為得罪焦和而避難遼東,如今青州黃巾賊寇複起,擔心老母安危,這才緊趕慢趕,飛奔回來。
“吾兒……”
先前添柴的老婦聽到聲音之後先是愣了一愣,
駐足猶豫了幾秒以為自己聽錯了,當看到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的時候,這才一瞬間站起身迎出門去,眼眶裡面有淚水在打轉。 她生生頓住了要去扶太史慈的雙手,微偏過頭,要去屋頭裡面去尋吃的。
“怎麽今天回來了,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點東西吃。”
太史慈上前兩步,拉住老婦的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就是好幾個響頭。
“我不餓,阿母,不孝兒對不起你。”
老婦抓著太史慈的肩膀,拍了拍,“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大郎,快來跟厲從事見禮。”
厲從事看著母慈子孝,心中有些波瀾。
母親這種生物,前世今生其實都差不太多。當孩子遠遊歸來,當母親的都會不由自主的關心。
太史慈這時候才注意到母親身後的年輕男子,連忙行禮道,“厲從事。”
“子義兄長我幾歲,稱我表字即可,在下厲飛羽。”
“飛羽,果然是好字。”太史慈恭維了一句,老婦介紹道,“厲從事是孔府君帳下從事,前幾日來給我送些東西,誰料風雲突變,黃巾賊帥管亥四面兵圍都昌,他回不去了。”
老婦介紹的時候,一旁的厲從事似乎沒有聽到一般,穩如泰山。
“黃巾兵有多少?”太史慈很善於抓重點。
“粗略估計,有三四萬人。”厲從事實話實說。
“zei,”太史慈嘬了嘬牙花子,他武藝過人,但三四萬人可不是小數目,即便是三四萬頭彘,擠也能把人擠死。
“大郎,你走這幾年,府君對我多加照顧,此次府君遇難,你得想想辦法。”
“我省得的。”
“子義也不用憂心,這幾日我下面的小吏遠遠探了探,那黃巾軍的軍陣頗為散漫,並非沒有漏洞可鑽。”厲從事開口緩緩道,“只是我自己很難有把握從其中穿行,早就聽說子義武藝過人,若有子義相助,恐有機會。”
“只要能進入城中,以子義勇猛,率領一兩千精銳勇士,斬將奪旗,都昌之圍必解。”
太史慈聞言大喜,跟厲從事一陣溝通。
“賊首何人?”
“名為管亥。”厲從事道。
太史慈冷笑一聲,“哼,不過一無名鼠輩。”
厲從事眼皮跳了跳,很快轉移話題。
在厲從事口中,那管亥明顯是個不太懂兵的,俗話說圍師必闕,而他卻四面圍城,這樣不可避免的每一面的兵力都有疏漏,都昌城雖不知名,但也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之前齊國時期還差點被封給晏子當做封地,再加上管亥軍隊精神散漫,幾個人混入其中叫開城門,並非難事。
“大郎,厲從事既已有計,你二人不如同去。”太史慈之母道。
“可我剛從遼東歸來,不如再陪母親幾天。”
太史慈有些猶豫,這些年他一直在遼東避禍,老母扔在家中。此番才回來,他覺得還未盡孝,想再待幾天也是正常。
“厲從事,汝以為呢?”他轉頭問。
“依我之見,晚一日還不知要多死多少將士。”
這話當著太史慈的面講其實並不好聽,但結合他從事的身份,太史慈倒也沒感覺有什麽,最後決定今日便走。
蘭裡聚距離都昌縣二十裡左右,臨走之前,厲從事道,“我先讓麾下小吏去打探一番, 賊兵雖然軍容不肅,但我二人最好還要趁夜行事。”
太史慈點頭表示認可。
屋外,扮做小吏的二人看向厲從事,“從事所言我等已知,稍後必有回報。”
是夜,厲飛羽和太史慈二人到達約定的回報地。
天色晦暗無比。
“厲從事,賊兵依舊懶散,他們到時間後會輪值,輪值後士兵會先巡查一番,留出了一時的空檔,這時候過去,不會驚動多少人。”小吏指了指方向。
二人過去,隱沒在周圍的地面上。
來的可能正巧,不過一刻鍾,果然有人輪值,先前一班人馬徑直離開,交接班的人馬則開始進行巡查,如此一來,面前的空檔只剩下二人看守了。
這二人卻同時扭開頭走了,看樣子像是去另一側密林中撒尿。
“就是這時候,走!”
厲飛羽低聲喝道,二人疾步而走。
穿過輪值區域,二人遠遠已能見到城門前的光亮。
就當此時,厲飛羽開始迅速奔跑。
“從事?汝往何處去?”
太史慈一臉問號。
而後,周遭驟然亮起來無數火把,數百人馬裡三層外三層已經將太史慈圍了起來。
“匪寇!”
太史慈抄起身後硬弓,準備射死那厲從事,卻找不到那人身影,只見那群人馬迅速逼近。
被稱為“厲從事”的男人站在人馬的第二層,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管翀,管飛羽。”
“青州渠帥,管亥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