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王無咎緩緩起身,裝出氣場強大的樣子,從袖兜裡摸出幾張銀票,懶得說那些過年話,開口就是乾貨。
“諸位,小子奉皇后懿旨勞軍,臨行前隻答應母后一件事,把每兩銀子都要送到邊關將士的手中。”
說道這裡,他離開座位,將手中的銀票送到另外的幾張桌子上,繼續道:
“為此,小子準備了四萬張一兩的銀票,所有將士不論品級,每人一張。明天起,吾將前往各個隘口,親自為將士們發放。屆時,還望諸位鼎立相助。”
銀票在每位將領的手中傳遞,上面印有匯通票號白銀一兩,勞軍專用的字樣,並非是那種通用的銀票。
這銀票唯一的用處,就是到匯通票號換銀子。
大家終於明白為什麽看不見拉銀子的大車了,四萬張銀票,幾個包袱皮就能解決。
可是問題來了,總不能為了一兩銀子,跑到京城去兌換吧,路費都不夠。要是不能兌換,豈不是廢紙一張?
心思仿佛被少年看穿,解釋道:“半月後,匯通票號在密雲和遵化開設分號,各位可以組織將士前往。”
一時間人們忘了敬酒乾飯,紛紛交頭接耳,對這種勞軍的方式品頭論足。
王無咎則回到座位上,輕咳了兩聲,製止了下面的嘈雜。
“諸位,此次勞軍的銀兩,乃是皇后變賣家產所得,每一張銀票都飽含著母后對邊關將士的關切之情。醜話說在前頭,若有人膽敢貪墨,哪怕是一兩銀子,也是要滅三族的。”
話音落下,人們面面相覷,有的目光死盯著少年,有的目光卻刻意躲避。總之,眼神沒有先前的友好了。
雖然克扣軍餉是盡人皆知的事,但是你這也太直白了。
王無咎的話說出了一部分人的心聲,的確有人打算在這上面做文章。
聽到少年的警告,不少人偃旗息鼓。
分到手上的銀票不多,還得千方百計換成銀子,否則就是廢紙。若是為了這麽點兒銀子被滅三族,完全不值當。
個別人仗著腰杆子硬,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這麽多年,狠話聽得太多了。除了那些倒霉蛋,誰不是活的好好的……
宴會在友好和沉悶的氣氛中結束,吳阿衡等連夜審理案件,奔波了一天的王無咎則是倒頭就睡。
是夜,少年做了個長長的美夢,一個禍國殃民的壞分子,狠狠地鞭撻一宿。
天剛蒙蒙亮,穿越少年感覺到兩腿之間,除了騎馬造成的隱隱作痛,有些黏糊糊的,立刻來了精神。
振臂高呼,從今後,小爺終於可以屹立於大明,霍霍美女了。
於是陽光更加明媚,天空更加蔚藍,山間的空氣流露著迷人的清新。
當快樂的喳喳鳥再次翻身上馬,準備啟程時,吳阿衡來了。
不僅是他,還帶著禍國殃民的女娃,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昨天的土猴,被人追趕的滿身都是泥土,看不出相貌。今天梳洗乾淨,容貌竟然不遜與姐姐。
同樣是一頭烏黑發亮的秀發,巴掌大的小臉上鑲嵌著兩顆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眼睛下方,是小巧玲瓏的瓊鼻。
也許是年紀的關系,沒有姐姐的端莊和穩重,反而有些活潑和調皮。
一張紅彤彤的小嘴巴向上翹著,似乎衝著他在微笑,機靈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整個人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少年有些亢奮,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
不,是兩個。有些不可置信地湊了過去,“你是土猴?” 俏麗無比的臉龐立刻冷若冰霜,會說話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寒芒。
意思非常明確:你才土猴呢,你全家都土猴。
王無咎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冒失了,在大明的第一次撩騷以失敗告終。
好在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嘴甜,面對這樣的怒視,臉不紅,心不跳,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二妞,這不能怪我,你看你紅飛翠舞、淡掃峨眉、明眸皓齒、天生麗質、清麗脫俗、秀外慧中,乃國色天姿,本少爺是真的不敢認了。”
“噗嗤”,小女孩就是好哄,臉上的寒霜變笑容,朱唇輕啟:
“你叫什麽名字,會說那麽多好聽的詞,肯定讀過書。”
“我叫王無咎……”少年還想繼續套近乎,盧象升瞥了他一眼,說道:“出發。”
王無咎:你這是妥妥地羨慕嫉妒恨。
抖抖韁繩,一磕馬鐙,跟了上去。
鑒於少年的屁股上還沒磨出繭子,一行人的速度並不快,一個時辰才行進了不到四十裡。
轉過一道山彎,一條清澈的小河橫亙在他們面前。河面有五六丈寬,河水清澈,水流平緩。
一側貼著陡峭的山崖,一側是平緩的河灘,寬達幾十丈,零零星星地散布著叫不上名字的樹木。在後面是平緩的山地,隱隱的有些房屋。
王無咎掏出小本,用炭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他知道,順著河灘向上三十裡,就是指南中提及的隘口牆子嶺。
不需要架橋,一行人策馬而行,最深處也不過到馬肚子那裡,翻出一道道水花。
剛剛跨過河流, 二妞指著不遠處坡地上破舊的土房,對著少年興奮地叫道:
“哎,那個什麽沒救,這條河叫清水河,那裡就是我們的莊戶。”
王無咎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二妞,我叫無咎,不是沒救。”
“對呀,知道你是文人,說話講究,無是沒有的意思嘛。無咎和沒救沒區別。”
少年無以對答,在心裡撂下一句狠話:你等著,到時候讓你沒救。
下馬後,兩個丫頭向著山坡上飛奔,闖進一座籬笆圍成的院子,其他人緊隨其後。
院子雖然破舊,收拾的卻井井有條。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坐在木墩上,靠著棵大樹,似乎在曬太陽,對一行人的到來無動於衷。
聽到兩個丫頭嘰嘰喳喳,並未抬眼,而是顫巍巍地說道:
“別再去找銀子了,沒用的。我這一把老骨頭,到時候有張席子就行。有你們倆送終,師傅知足了。”
大妞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師傅,我們有銀子了,可以請郎中給您看病了。”
不等老人詢問,二妞嘴巴就像機關槍,突突突突,把整個過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當老人聽到唐通的名字,顫巍巍地直起身,這才努力地爭開眼睛,看著一身孝服的盧象升。
“貴人就是天雄軍的盧大帥,是皇上派來的?”
盧象升點點頭,“老人家,我就是盧象升。”
聽到此處,老人顯得十分激動,伸出枯乾的雙手,分別抓住了兩個女孩,一時間老淚縱橫。
“孩子,你們爹娘的仇終於可以得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