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啦！”

　　“真的……下雨了……”

　　“哈哈~”

　　“嗚嗚~”

　　闊別三年已久的大雨終於落在了黑斯伊斯。

　　一時間。

　　不僅人類活了過來，喜極而泣，萬物也在逐漸複蘇。

　　此時的伊麗莎白卻沒心情沉浸在日思夜想的大雨中，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找來兩條毯子蓋住全身赤裸的“神”和祂的“神侍”，然後親力親為將祂們帶回城堡裡。

　　那怕很累，很費力，耳邊又有艾薇若拉勸阻聲。

　　“學姐，他不是神，神不可能長這樣，也不可能這麽年輕，而且那個女人也不是什麽神侍，您看她躺著的樣子，像不像書中記載的魅魔。”

　　伊麗莎白不管，依然我行我素，艱難地抱著“神”前行。

　　至於為什麽不讓身強力壯的守護騎士幫忙，原因很簡單，守護騎士的身份不夠，血脈不夠，且，黑斯伊斯嚴重缺水，守護騎士的衣服是髒的，身體是臭的。

　　這樣，怎敢觸碰神靈?

　　兩個小時過後。

　　“呼~”

　　伊麗莎白大口喘著粗氣，不顧領主身份，直接躺在臥室裡的地毯上。

　　那場面。

　　此起彼伏。

　　波濤洶湧。

　　她太累了，用了半個小時才將“神”放在軟床上，然後又用了一個小時才把“神侍”放在軟床左邊臨時搭建的木床上。

　　而右邊臨時搭建的木床則躺著諾拉。

　　兩個木床都比軟床矮半截。

　　期間，因為體力不行，沒辦法，伊麗莎白只能拖著“神侍”前往城堡，同時在心裡不斷說著抱歉。實在是拖不動，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也不閑著，指揮守護騎士將平民趕回屋內，以免淋雨久了生病。

　　“學姐。”

　　艾薇若拉看著伊麗莎白小聲喊了一句。

　　見沒有回應，她便蹲下身子，戳了戳對方的胸口，“學姐，那個男……少年不是神啊，你看他的皮膚，一點都不白，再看他的長相，黑色短發，黑色眼眸……”

　　“什麽?！”

　　伊麗莎白驚呼一聲，猛地直起上半身，看向艾薇若拉，“你怎麽知道祂的眼睛是黑色的?”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想到了什麽，又追問道:“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觸碰祂，撐開祂的眼瞼?”

　　“沒有偷偷摸摸，是……”

　　“夠了，艾薇若拉，虧你還是一心向神的修女呢，難道……”

　　伊麗莎白正準備教育一下自己的學妹，但看到對方委屈巴巴的模樣說著“你又吼我”，她便放低語氣，溫聲細語道:

　　“艾薇若拉，你應該清楚，不管是那個教會，那本聖書，神都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視，不可褻瀆，不可欺騙。”

　　“可是……他的長相不像吾主。”

　　“不像?”

　　伊麗莎白起身，看向屋中唯一男性，“誰說聖主教的《舊約-聖主降臨》裡的‘神’必須跟那些畫像，雕塑相似。”

　　“再說了，你在教堂裡看到的雕像就是神的模樣?”

　　“如果是，他為什麽不出現在世人面前，阻止那些人面獸心的信徒作亂，為什麽不在災難來臨之前，提醒世人，為什麽不在信仰他的國度，國王犯錯的時候，告誡國王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面對伊麗莎白對神的質問，艾薇若拉想了想，小心翼翼說道:“吾主……可能有點忙，畢竟歐加亞大陸信仰祂的人類太多了，

如果一天有幾十萬人同時禱告，請求吾主幫忙，我想祂沒有那麽多時間回應所有人。只能隨機選擇幾個虔誠的信徒，進行幫助，或者下達神諭。”　　“啊！”

　　伊麗莎白瞠目結舌，當場愣住了。

　　因為人類信徒太多，神忙不過來?

　　“是的！”

　　艾薇若拉如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覺得自己說得很對。

　　雖然禱告了十幾年，有幾次請求神幫助，沒有一次得到回應，但不妨礙她對神的信仰。概因在她小時候，有個慈祥的老神父時常說道:“我得到神的指引，來這裡幫助大家。”

　　所以。

　　神，是挑信徒眷顧的。

　　好半天，伊麗莎白才回過神來，然後轉身看向艾薇若拉，問道:“既然聖主教的聖主真的存在，下達過神諭，那麽，他應該有自己的語言，你聽過神的語言嗎?知道怎麽說嗎?”

　　“吾主又沒有對我下達神諭，我怎麽……”

　　艾薇若拉說到這，忽然想到了什麽，隨即雙手合十。

　　“阿門路亞！”

　　“你……”

　　伊麗莎白無語了。

　　眼前這姑娘居然用蹩腳的密爾斯古亞語回應問題。

　　“難道我說錯了，不對呀，我記得“阿門路亞”用密爾斯古亞語發音是這樣啊！”

　　說完，艾薇若拉朝伊麗莎白投去詢問的目光，又來了句。

　　“阿門路亞！”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沒有說錯，但是……”伊麗莎白拉開合十的雙手，“……密爾斯古亞語不是聖主創造的語言，它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創造者就是聖主教第一任教皇，馬丁·密爾斯。”

　　“啊！”

　　艾薇若拉驚呼一聲。

　　她一直以為密爾斯古亞語是聖主的語言。

　　沒想到，居然是人類創造的。

　　而且那個人，她居然不認識。

　　一沒聽說過，二沒在書上見過。

　　“哦，對了，聖主教的聖主不是因為幫助人類，被身邊的神侍背叛，綁在十字架上的，而是因為他想替代他的父親的位置，也就是基天教的天主，成為新的上帝。”

　　“什麽！”

　　艾薇若拉再度震驚。

　　這個勁爆內容，比上一個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她的信仰沒有因此崩塌。

　　但是。

　　聖主在她心中形象大打折扣。

　　以前的聖主，因拯救世人，違反基天定下的規則，被神侍釘在十字架上，替世人承受苦難。

　　現在的聖主，因打不贏老爸，被老爸手底下的神侍打敗，雙手釘在十字架上受罰。

　　前後一對比，聖主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艾薇若拉，教會創造出來的天主和聖主對我們來說，虛無縹緲。不管他們的真實尊容是否如雕塑那般仁慈，還是書中記載他們在世間幫助人類的逆天神跡，我想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親眼目睹了。所以……”

　　伊麗莎白拉著艾薇若拉來到窗前，拉開窗簾，“艾薇若拉，好好珍惜眼前這個機會，看看窗外，看看這場新神用祂的語言……”

　　原本激情澎湃的發言突然打住。

　　無他，伊麗莎白正回憶那句國粹發音。

　　好像中文發音對她來說有點難。

　　只聽她艱難地說道:

　　“喔……卡。”

　　蹩腳的普通話剛落。

　　好巧不巧。

　　轟的一聲。

　　窗外電閃雷鳴。

　　這突如其來的驚天響雷嚇得伊麗莎白不由自主一激靈，當即忘了想說的話，隨後，她靜悄悄地注視著窗外那場期盼已久的神跡––神恩雨露。

　　然而這場大雨根本不是什麽神跡，她認為的人也不是什麽神靈化身，那句國粹“臥槽”更不是什麽神說的語言。

　　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外來者碰巧遇上罷了。

　　次日。

　　雨還在下，雨勢不減。

　　嘩啦啦的聲音淹沒了黑斯伊斯。

　　剛開始，伊麗莎白還擔心這場雨下不了多久，所以不敢睡覺，強支撐著身體注視著窗外，聽著雨聲，不讓上眼皮找下眼皮打架。

　　但她的身體實在是太累，不知不覺間就趴在桌上，沉睡過去。

　　直到現在，一陣敲門聲入耳。

　　她迷迷糊糊抬頭看去，說了句，“請進。”

　　這個時候的伊麗莎白依然睡眼朦朧。

　　等過了幾秒。

　　一聲“殿下。”

　　她瞬間清醒過來，起身的同時，整理一下衣裙，然後看著眼前的守護騎士隊長，問道:“克羅斯，這麽早過來，是匯報平民情況嗎?”

　　“是的，殿下。”

　　克羅斯行了個騎士禮。

　　“從昨夜下雨開始，到現在，有523個平民感染發熱病。好在有殿下以前製作的魔法藥劑和艾薇若拉小姐的幫忙，這些人都恢復健康。”

　　“但……有……有……”

　　“克羅斯，說話不要吞吞吐吐。”

　　“是。”

　　對於守護自己的騎士隊長，伊麗莎白十分滿意，做事認真，從不抱怨，做人一直保持騎士風度，對亞歷古斯家族更是盡忠盡責。

　　但有一點不好。

　　就是報喜不報憂。

　　過了好一會兒。

　　克羅斯依舊沒有說出發生了什麽壞事，但表情有變化。

　　眉頭緊鎖。

　　這表情……

　　又有人死了……

　　伊麗莎白歎了口氣，問道:”是不是又有平民死了?”

　　“是。”

　　“多少人?”

　　“58人……”

　　“什麽?！”

　　伊麗莎白驚呼一聲，但很快，她冷靜下來，繼續問道:“這58人是什麽時候死的?死狀是什麽樣?那個年齡階段?”

　　一連三問，克羅斯慢條斯理一一回答。

　　“他們全都是昨夜下雨時候死去。”

　　“其中，有49人閉著雙眼，面帶笑容，不知什麽原因而死。另外5人因失足，摔在地上，傷了腦袋而死。最後那4人，應該是被雷聲嚇死的。”

　　“這58人中，有52名老人，6個成年人。”

　　聽完匯報，伊麗莎白沒有過多傷感。

　　概因天災大旱三年，數萬子民中有少部分人看起來還活著，但心早已死了，就像沒有靈魂的活死人。

　　倘若不是心中有份念想，替死去的孩子或者愛人等來這場雨，恐怖這些人早就跟隨故人的腳步，去另一個世界了。

　　不管是天國，還是地獄。

　　“克羅斯，今日發放食物我就不去了，你也不用往這裡送食物，你和艾莎安撫好那些平民，不讓他們做出過激行為，等……”.

　　伊麗莎白本想說，等神蘇醒。

　　但看了眼躺在軟床上正在熟睡的神。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

　　她想了想，轉身看向窗外，改變主意。

　　“等這場雨停了，你將所有人聚集在廣場，到時候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是。”

　　克羅斯前腳剛走，後腳艾薇若拉就來了。

　　不過不止她一人，她身旁多了一位老者和一個巨漢。

　　老者70歲左右，滿頭銀發撘肩，胡子邋遢，長相普普通通，卻擁有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眸。身高也不高，只有1米75，身材也偏瘦，但在純黑色魔法袍和黑色法杖裝飾下，給人一種神秘又尊貴的感覺。

　　相比法師派十足的老者，巨漢就像戰士，身高兩米多，全身覆蓋黑色鎧甲，包裹的嚴嚴實實。雖看不到長相，但從巨漢左胸畫有六芒星，和胸口處嵌入魔力結晶來看，它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戰鬥型煉金人偶。

　　“學姐，”艾薇若拉看著伊麗莎白的背影，喊道:“阿道夫大師過來看你了。”

　　看我?

　　伊麗莎白不相信。

　　這位跟艾薇若拉一樣被忽悠過來的煉金大師，自從踏入那座千年不倒的魔法塔後，整整五年時間，一直都沒有出來過。

　　吃喝全都是女仆服務。

　　如果需要煉金材料也是通過女仆告知。

　　怎麽可能平白無故來看我……

　　難道是……

　　看祂。

　　伊麗莎白瞟了眼祂，隨即轉身，笑臉相迎，但看到一旁的煉金人偶後，她瞬間變臉，疑問道:“阿道夫大師，您來看我，為什麽把阿瓦諾帶來?”

　　“以防萬一。”

　　“防誰?”

　　“他。”

　　阿道夫用法杖指向躺在軟床上的少年，然後平移，再指向軟床左側，躺在木床上的女子，“還有她。”

　　“神和神……”

　　伊麗莎白話沒說完，旁邊的艾薇若拉插嘴道:“學姐，那個少年是不是神，我不知道，但那個女子一定不是神侍，她是魔鬼，她的血是紫色的！”

　　“紫血……”

　　伊麗莎白先是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女人，然後扭頭看著艾薇若拉，問道:“……魔鬼?”

　　“是的。”

　　艾薇若拉點點頭。

　　“那……”

　　伊麗莎白回頭看向少年，本想問少年的血是什麽顏色，但突然，她想起昨晚的事，頓時面若冰霜，轉過身，與艾薇若拉麵對面，質問道:“艾薇若拉，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又褻瀆了神的身體?”

　　“這個……那個……”

　　艾薇若拉支支吾吾半晌，實在是受不了伊麗莎白吃人的眼神，隨即辯解道:“我沒有褻瀆，我只是檢查他們的身體，看看有沒有受傷。”

　　受傷?

　　檢查身體?

　　對於這種假的不能再假的謊言，伊麗莎白頓時氣笑了，“呵呵，我記得你使用魔法對人類進行治愈或者檢查的時候，好像是閉著眼睛的吧。所以，艾薇若拉，你在對神檢查身體時，是如何看到血的顏色?”

　　“我用魔力檢查一遍，沒有檢查出來，所以……”

　　說到這裡，艾薇若拉不敢說下去了。

　　但伊麗莎白不罷休，逼問道:“所以……什麽?”

　　沒聲音回應。

　　她加大音量。

　　“說啊！”

　　“我……我……”艾薇若拉不安的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解釋道:“我用家鄉的辦法，放血。”

　　話音一落。

　　伊麗莎白愣住了，那表情，猶如中了美杜莎的詛咒。

　　而正在觀察紫血魔鬼的阿道夫也愣住了，無他，艾薇若拉對他可不是這麽說的。

　　所以，老者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扭頭看了艾薇若拉一眼，心想:這姑娘怎麽也開始騙人了。

　　然後他繼續打量紫血魔鬼。

　　但依舊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只因這女魔鬼處於沉睡狀態，體內的魔力也隨之沉寂下來，無法通過法杖探知魔力因子，再者，光看睡相也無法判斷其行為和腦子是否正常。

　　接著，阿道夫打量那名少年。

　　黑色短發，長相俊美，但美中不足，不像戰士，也不像騎士。

　　皮膚淺黃，擁有黑色眼眸，體內流著紅色血液，體質嬌嫩，體毛稀少，沒有濃烈的異味。

　　嗯……

　　阿道夫在記憶中尋找與之相同的人類，或者人形種族。

　　但找了半天，找到眉頭緊蹙，他也沒找到。

　　難道……

　　真的是神?！

　　阿道夫盯著少年，頓了頓，為了驗證猜想，用法杖觸碰黑色短發少年的額頭。

　　畢竟在許多古老的書籍記載中，神的模樣千奇百怪，有人形，好看的，醜陋的，有獸形，正常的，不正常的，有植物，善意的，惡意的等等。其能力和職責也都不一樣。

　　是真是假，無從得知。

　　但有兩點。

　　是神，就有神之領域。

　　是神，就有神之禁忌。

　　而人形態的神所禁忌之事普遍包含不可褻瀆，不可直視。

　　當然，艾薇若拉的行為不算。

　　少年處於沉睡狀態，對外界無從感知。

　　所以。

　　阿道夫想通過手中的法杖，接觸少年的額頭，在精神層面上與少年面對面，然後打招呼，接著自我介紹，最後問一句。

　　––請問閣下是誰?是神是魔?

　　結果。

　　在虛無的精神世界裡，阿道夫預想的畫面沒有，他的招呼，自我介紹，以及問題，理所當然也沒有得到回應。

　　阿道夫不死心，繼續看著虛無打招呼。

　　可結果還是老樣子。

　　末了，阿道夫放棄了，他對少年的身份保持懷疑，但跟艾薇若拉不一樣，他偏向少年不是神侍，就是魔王。畢竟少年跟紫血魔鬼一起，是通過《舊約-聖主降臨》的召喚儀式來到人間，再怎麽說，身份不可能是人類，絕對不簡單。

　　這不簡單，下一秒就驗證了。

　　“怎麽回事?！”

　　阿道夫一臉驚愕。

　　以往在精神世界裡不管是跟魔鬼，還是惡魔，亦或者聖主教的神侍打交道，他都可以通過手中的法杖，不需要念咒語，輕而易舉離開。

　　但現在。

　　他念了咒語也不能脫離連接的精神世界。

　　徹底困在了這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

　　冷靜下來的阿道夫胡思亂想很多，自行腦補，最後得下結論，喃喃自語:“祂是，凡人不可褻瀆，不可直視，不可欺騙的……”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