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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零為整》塵封的血色回憶
  天將明,晨星閃耀,天色濛濛,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早起的行人,撐起傘,行色匆匆。

  趙青松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景色,呆滯的神色掩藏不住他內心的狂躁不安。

  他回來了,他終究是回來,一直以來他都忘記身體裡還住著另外一個人,他只是代替他活著而已,他的到來,也注定接下來的生活不會平凡。

  但趙青松沒有任何辦法,他甚至連解脫自己都做不到,離那個時間還遙遙無期,如果他在那之前就消散於這天地間,那個怪物將會毫無顧忌的釋放他的天性,他不知道那會造成什麽後果。

  但他已經見證過一次了,他不想見證第二次,趙青松就像一個囚籠,在心底最深處禁錮著一頭洪荒巨獸,稍有不小心,他就會跑出來。

  他會把人心底最隱秘的惡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那種感覺仿佛會被傳染,所有人最終全部死於心底的弑殺,暴虐,貪婪,虛妄,罪果。

  現在他與他形影不離,彼此知道彼此想要做什麽事,但很多時候趙青松只是在逃避不願意承認罷了。

  因為他們終究是一個人,無論誰犯下的錯,也都只需要一個人來承擔。

  ……

  在一個似乎被歷史遺忘的山澗之中,嫋嫋炊煙扶搖直上,裹挾著林間白霧,把整個村落籠罩起來,山水間自有詩情畫意,牧童騎牛燕雲起,老翁背柴向東升。

  一時竟難以區分真假,一個幼小孩童,用被修修補補不知多少次的棉麻布衣擺,兜著不知從哪裡采來的山果,正樂呵呵的跟在老人身後。

  “爺爺,山裡真的有大蟲麽?為什麽不能去山的另一邊呢?”

  老人步履蹣跚,佝僂著背,語調悠長道“柳義啊,爺爺還能騙你麽,這深山裡是萬萬去不得的,咱們柳嶽村祖祖輩輩都扎根在這裡,以前呐,有先輩深入那老山,就再也沒有回來啊!”

  說道這裡,老人深深咕了一口那不知經過多少歲月鏽跡斑斑的煙杆,重重吐出。

  “所以啊,那深山是萬萬去不得的!”

  叫柳義的孩童若有所思,隨即認真的點頭道:“我知道了,爺爺!”

  當夜,星雲萬裡,林鳥與野獸蟄伏,月光依稀可照見柳嶽村那條蜿蜒直遙遠深山的清澈溪流,如銀河灑落凡間。

  “四伯,怎麽樣了,這小娃娃是不是中邪了!今天隨我從山裡采些野果回來就一直燒著了,嘴裡還嘟囔著胡話!”

  說完柳根生蒼老的臉上,所有皺紋都好像失去生機般,無力的聳拉下來,看著是無比的落寞。

  “四伯,這小娃娃命苦啊,當年我從深山裡把他撿回來,他還沒斷奶,也不知道怎麽在那裡活下來的,你可一定要醫好他啊!”

  說完柳根生一屁股坐在門前的石凳上,獨自一人鼓搗著他那煙杆子,只是手在微微顫抖著。

  那被柳根生稱作四伯的人正是這山村唯一懂醫術的人,據說他所學的醫術是曾經給聖上醫治過各種疑難雜症,神鬼玄機的絕世太醫親傳的。

  木子欽看了眼柳根生,捋了捋他那寬大的袖袍,那仿佛被歲月無情摧殘過的面頰正因激動而劇烈顫抖著,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行將就木,壽終正寢。

  “你放心,我絕對醫好柳義這小娃子,他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回去歇著吧!

  你知道我的規矩,我給人行醫術的時候不允許外人在旁側!”

  木子欽說完重重關上堂屋的木門,

留下柳根生在門外悵然若失,良久,柳根生強撐著他那佝僂的身體溪邊走去。  屋內,木子欽那如風中殘燭的身體,緊緊跪伏在地上,聲音因過度激動而變得詭異沙啞起來。

  “聖上,臣終於等到王尊歸來,臣這一等就是一百二十年有余啊!”

  木子欽三丈外的床榻上,柳義有些虛浮的身體就那麽直挺挺的坐起,他轉身,展懷,落足,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頗有古時君王之勢,當柳義坐正身姿,那遙遠的東方仿佛有一道龍吟嘯月自虛空而來。

  林獸膽顫,鬥轉星移。

  “木子欽,你可知接下來怎麽做?我在這一世也足足等了百年,隻未尋得與吾契合之靈魂!”

  柳義的聲音高亢明亮,字裡行間是江河霄雲間的動蕩之勢。

  木子欽聞言也未敢與自己侍奉了三朝三代的君主對視,只是跪伏在地,緩緩退了出去。

  “尊聖上懿旨!”

  門外,木子欽,從袖袍拿出一個鮮紅如在血池浸泡上萬年的紋刻九頭真龍的玉璽,霎時間,天地色變,鳥獸驚嚎。

  以此為中心的方圓幾百裡的所有生靈都像發了瘋般狂湧而至,貌似最原始的本能在此時被冠上某種真義,暴虐,嘯殺,嗜血成為了這世界原本的法則。

  木子欽也不例外,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一絲解脫,與此同時,最先到達門外的是,柳義無比熟識的叔伯鄉親們。

  但此刻他們早已沒往日的和藹可親,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那早就應該在歷史更迭中被淘汰的獸性,變得凶狠狂暴,他們身體逐漸變得畸形,開始手腳並用奔跑起來。

  門外風雨欲來,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而柳義卻在閉目沉思,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傾聽著門外仿佛千軍萬馬的臨陣的動蕩不安。

  “不夠,還不夠,只有這種程度,還是不及,不及!”

  終於,率先破門而入的是木子欽,他雙目通紅,枯瘦如柴的身體因承受不住那股力量而變得的醜陋無比。

  狂風席卷木子欽的衣袍,裹挾著他那瘋狂之勢向房中撲去。

  “啪嗒,嗒,嗒,嗒!”

  緊一個照面,木子欽就身首異處,鮮血噴灑,柳義隨手拿起的原本用來放置蠟燭的三尺戟坐台,滴滴殷紅的液體悄悄滴落在地。

  柳義臉上古井無波,似早就見慣如此場景,冷漠的眼神哪還有半點君臣之情。

  村民相繼衝來,結果毫無例外,他們似沒有痛苦般,就那麽一個個無聲的倒下,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也不知道,上天為何要和他們開這種玩笑。

  他們一輩子都未走出過這深山,也不知道人世間的險惡,但就在這麽個與世隔絕的村落,卻發生著如此泯滅人性的災難。

  時間如那流沙,明明看的到,卻抓不住一絲一毫,如果時間再慢些,柳義就可以看清最後一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所有啊,他所有的快樂都是被這個佝僂老人填滿的。

  可是,可是,現在他與他們無異,已然倒在了血泊中,他甚至看不清他的臉,早已被鮮血吞噬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折磨我,你~個~怪~物!你個怪物,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柳義臉色微變,這一直以來外界的喧擾都未讓他的心境有任何變化,但剛剛那道聲讓他的平靜在此被打破, 但如是一瞬,他就恢復之前的冷漠!

  淡淡道:“有意思!”

  整個房間已經失去它原本的模樣,哪怕幾十年的風吹雨打只是讓它變得更有年代感,但在此刻,卻化為烏有。

  與之消失的,還有柳義所有的快樂。

  獸潮如約而至,有萬隻,但也僅是時間問題,有些問題再也不會有答案了,就比如眼前的野獸,可能在前一刻還在林間小憩。

  下一刻就成為了這孕育並為它們提供了良好生存環境的山脈的養料。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為何而亡,直至黎明將起,這場單方面的屠戮才結束,那三戟坐台已然早就經不住鮮血的腐蝕。

  期間他不知抽下多少次獸骨,以化作劍,化作殺戮之劍,也許某一時刻,他也厭倦了這種生活,但宿命如此。

  沒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柳義也是,因為他必須回去,那裡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什麽也不能他阻擋歸還的路,哪怕是神,也要打到他神魂俱滅。

  空氣裡已經短暫的失去了任何氧分,只有令人喘不過氣的腥臭。

  不過,他們也快來了吧,這麽大動靜,你若不來,豈不是愧對孤。

  柳義撿起身邊一塊不知混合了多少種物種的碎肉咀嚼起來,朝著遠方的最高峰,緩緩走去。

  他想趕在太陽下山之前,看一次日落,待到日出東方,他們也該到了。

  孤山遠影,白雲遮日。

  在一角,那血色玉璽失去最後光華,化作齏粉徹底泯滅在這屍骨堆砌起的十裡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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