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襲營的敵人被擊敗後,艾哈邁德和米哈德認為後顧之憂算是被消除了,他們可以將整支部隊集結起來投入接下來的戰鬥。
抬頭看看天空,太陽已經越過最高點,到了下午,兩軍進入了對方的目力所及之處。
米哈德數了數薩法維軍的軍旗,目測戰線長度,並看到易卜拉欣的軍旗布置在中軍,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判斷。
“陛下,敵人的戰線長度看上去比我們略短,我們或許在人數上佔據優勢,或是敵人加強了縱深以隱藏兵力。”
拿著煙具的艾哈邁德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吸了起來。
米哈德繼續分析道:“陛下,據我所知,敵人為了擴充數量還招募了大量的有經者進入軍隊,而不像我們一樣成分單一,而薩法維教團又是個宗教團體,其內部的宗教矛盾肯定不會小,看似龐大堅固的軍陣其實在還沒開戰時就已經出現了裂縫。”
艾哈邁德將煙具遞給了侍者,然後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是麽?”
“陛下,既然敵人各部內部存在矛盾,那麽無論如何,在戰場上這些都會被暴露出來,兩支部隊協同作戰多多少少都會出點問題了。在臣看來,易卜拉欣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奇茲爾巴什,有經者不可信,所以——”米哈德指了指在中軍那面面積最大的軍旗,“我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集中力量直撲中軍,兩翼兵力能夠牽製敵人就行,只要將敵人主帥拿下,戰役就算勝利了。或是在開戰之時牽製佔少數的奇茲爾巴什,盡可能地將他們與有經者分開,然後將進攻的重點放在有經者身上——他們可沒有像紅頭那樣為易卜拉欣死戰的意志——在擊敗了有經者孤立了紅頭之後,戰場主導權必然屬於數量佔優的我軍。”
米哈德一番長篇大論,讓艾哈邁德聽得都想打哈欠了,他也懶得思考,只是回了一句:“就按你說的辦吧。”
米哈德一臉懵逼,他說了兩個方案,但艾哈邁德卻沒交代用哪個,米哈德以最快的速度排掉了第一個方案——世界上最傻的戰術就是野豬式衝鋒了吧。
艾哈邁德在侍從的幫助下穿戴好了裝備,由數條黑色馬尾組成的禿克在大軍後方高高立起。時間緊迫,米哈德只能將自己的計劃告訴給左右兩翼的指揮官,並抽調了自己的親衛充當專職的傳令兵在左右和中軍的三個指揮官之間往來,以保障信息的通暢。
“將軍,敵人進攻了。”一個斥候趕來,向米哈德匯報。
米哈德轉頭看向了在傘蓋下遮蔽烈日的艾哈邁德,艾哈邁德向他點了點頭,手上還拿著盛著葡萄酒的銀杯,一旁的侍從端著個小匣子,裡面裝滿了不規則的、細小的冰塊。
用袖口擦走額頭上的汗液,在烈日的照耀下,土庫曼騎兵們在軍號的指引下對當面之敵發起了進攻。
雙方的騎兵很快就從出發陣地抵達了戰場中央,多數騎兵們都很默契,並沒有直接與敵肉搏,而是先是放箭射擊敵人,一時間,在空中飛行的箭矢就如同飛行在空中的蝗蟲一般,只是不像蝗蟲收割莊稼一樣順利。
面對在數量上佔優勢的敵人,穆斯塔法將部隊緩緩後撤,始終和敵人保持著距離,牽製著無法快速擊敗當面之敵的眾多土庫曼人。
很快,雙方的箭袋就空了,易卜拉欣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滿載著箭矢的騾馬和駱駝出現在戰線後方,位置在後方的騎兵們紛紛前去補給,而頂在前面的騎兵們則揮舞著彎刀和長劍,
向同樣射完箭矢的土庫曼人衝去。 而在右翼,易卜拉欣親率著持弓者,在箭矢的掩護下同基督徒騎兵與敵糾纏在了一起,而緊隨其後的其他騎兵也與敵開始交戰。
“將軍!左翼告急,敵人將進攻的重心放在了左翼!”米哈德猝不及防地接到了這個消息,但地面很平坦,他找不到製高點來觀察戰場全貌,無從判斷部隊的真實狀況。
斟酌一番,米哈德決定從中軍抽調援兵,六千人被加強給了左翼。
只是他不知道,易卜拉欣在右翼集結了一萬九千騎兵,隨著攻勢的全面展開,左翼的土庫曼人所承受的不僅僅是來自正面的衝擊,而是來自正面和側翼的兩股壓力。
這六千人補上去也扭轉不了數量上的劣勢,但白羊軍的戰線依然是非常堅挺,在米哈德和其他高級軍官們的不斷調度和激勵下,易卜拉欣愣是沒能擊潰土庫曼人的左翼,戰線沒有被打得支離破碎,而像是一個鐵條被壓彎了一樣,土庫曼人在內側,波斯人在外側。
僵持的局面持續了近兩個小時,高烈度的戰鬥消耗了士兵和戰馬的大量體力和水分,疲憊感佔據了所有人的身心。
易卜拉欣的右臂因為過度使用變得酸痛,沉重的盔甲對他的影響也非常之大,在將一個土庫曼人砍下馬後,易卜拉欣的右臂沒有力氣再握住長劍了,長劍掉在了地上。而在此時,一杆騎槍朝易卜拉欣捅了過來,不過沒能捅到人,而是深深地插入了馬的胸部,易卜拉欣被狠狠地摔下了馬。
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的易卜拉欣試圖支起脫力的雙臂,那個土庫曼人的血噴湧而出,灑在了易卜拉欣的臉上。一個持弓者趕忙過來,扶起了易卜拉欣,並將自己的戰馬讓給了他。
剛上馬,易卜拉欣就見到了傳令兵,他帶來了羅姆魯汗和烏斯塔吉汗的報告和建議, 士兵們多已經到了極限,而剛剛自己摔下馬的那一幕,雖然沒能在全軍造成影響,但周邊的士兵們卻因此恐慌,再結合自己的狀況,易卜拉欣不得不承認他堅持不下去了。
突然,疲憊的士兵們聽見了撤退的號聲,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士氣一振,好像又有了力氣作戰。
“將軍,敵人敗退了,追擊吧。”
“不。”米哈德搖了搖頭,望著在軍官的組織下有序撤退的波斯人,心裡湧現出一股複雜的情緒。讓一支部隊在與敵人纏鬥時後撤還能保持秩序,在他看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帶的部落騎兵做不到。
而在此時,艾哈邁德騎著馬,帶著親衛出現在了米哈德的側後方,張口質問:“我的軍事總管,我認為這是解決威脅的最好時機,你為什麽要放任他們逃走?”
米哈德下馬,跪在艾哈邁德的馬前,“尊敬的陛下,我懇求您看看士兵們的真實狀況。”
“軍事總管,你竟然幫士兵們向我勒索賞錢?”艾哈邁德提高了音量。
“不,陛下,士兵們現在需要的不是賞錢,而是休息和水。現在就算給再多賞錢士兵們也無力繼續作戰了。”
艾哈邁德沒有回答,只是下馬,朝米哈德的背上來了一鞭,然後冷冷地說道:“要不是看在莫西魯部落對先祖和我的多年侍奉,你所承受的可就不止一鞭。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接下來的戰事,你就不必參與了。來人!將軍事總管送回大營!”
其他的首領們則是兔死狐悲地看著米哈德被艾哈邁德的親衛帶走,心境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