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昀歎了口氣，突然抬起頭補了一句，“做警察是不是真的容易得心理疾病啊?”被王小笑一眼瞪地低下頭繼續鼓搗手裡的玩意兒。

　　王小笑看周銘皓心情不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索性轉移了話題，“那...那他，田今喻為什麽要威脅林秋?”

　　周銘皓緩了緩，“這也是我的猜測，他一開始並沒有想要威脅林秋的意思，不過他偶然發現林秋住在惠民胡同，突然對她產生了好奇，就試著調查了一下，可能在調查中，他發現了自己和林秋身上的共通之處，他就產生了一種‘原來我們是一樣的人’的感覺。所以他才一直對林秋說，他們倆是一種人，或許，田今喻也沒有說錯。但是田今喻確實沒有資格威脅任何人像他一樣去碰毒，就這一點來看，不管他有什麽苦衷，有什麽內心的創傷，都不可原諒。”

　　“沒錯！”

　　“可林秋在這件事裡，又是怎樣的存在，她動手殺人確實不對，可是，如果田今喻沒有死，那她也只是個被人威脅卻無法向別人言明的人，所以，面對這樣的情況，究竟要怎麽做，才是對的呢?”

　　眾人陷入了沉默...

　　“林秋確實有秘密，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我在劇組看到的那個林秋，是個對工作認真負責的人，我在她家中看到的，是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或許她以前真的經歷過什麽難言之隱的事情，可是，能夠邁過傷痛，再次對人生充滿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不斷向前走的人，她的人生，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嗎?”

　　“……”

　　“現在的現實就是，她的人生，就這樣暫時中斷了。”

　　周銘皓繼續說，“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一來是因為保守秘密的人，一定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無法向人分享，無法對人言明，而且，如果有一天這個秘密真的被人發現，一定會給自己，或者別人，帶來更大的傷害。所以，我沒有追問下去，就是想讓她一直想保護的秘密，永遠是秘密。”

　　“原來是這樣。”

　　周銘皓，“我的猜測完了，以上我所說的所有內容，都只是我的猜測，究竟事實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可是，案件到此，確實已經告一段落了...你們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還在質疑我的審問方式?”

　　王小笑，“不不不，不質疑了...雖然覺得怪怪的，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凶手已經找到了，再把別人以前的傷痛挖出來，也實在是有點殘忍。”

　　趙辰晞，“說不定，不知道這些事，還能更開心一點。不過周隊，你剛才這段猜測，確實挺厲害的，從沈晗醫生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吧。”

　　說起沈晗，最近確實沒怎麽見她，不知道在忙什麽事情，有時間的話，需要再找找她，不過在這之前，“那個...你們誰有時間?這兩天，陪我給貓搬個家...”周銘皓想到，自己為什麽願意替林秋養貓，可能是想，為這個案件中真正的受害者做點什麽吧。周銘皓笑了笑，走出了辦公室...

　　真正的受害者啊...他是這麽認為的嗎?

　　王小笑偷偷問趙辰晞，“周銘皓的心情，是不是比以前好了點?”

　　趙辰晞露出洞察一切的目光，“看起來是的。”

　　王小笑，“唉。”

　　“歎什麽氣?”

　　“我只是在想，惠民胡同裡那個修表的師傅，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關於胡同裡發生過的事情。”

　　趙辰晞想了想，

回答道，“誰知道呢?可能，掌握著不能讓更多人知道的秘密，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吧...”　　走出辦公室後，迎面撞上了林豐，“田今喻的妹妹來了，要把受害者的屍體領回去。”

　　周銘皓點了點頭。轉念又想，這個案件裡，真正的受害者，到底是誰呢?

　　“你去哪?”林豐看周銘皓向門外走出，連忙問道。

　　“去見一個好久不見的人。”

　　夜幕降臨後，天使孤兒院的吵鬧聲也小了。周銘皓拎了一堆零食走了進去。

　　門衛大叔在這裡已經20年了，見到周銘皓來就和他打了招呼，“又來了啊。”

　　周銘皓點點頭，“嗯。”

　　“對了，告訴你個事，張院長回來了。”

　　“我知道。”

　　“哦。”

　　“我就是來找他的，他在嗎?”

　　“應該還在辦公室吧，我沒見他走。”

　　“好。”

　　周銘皓把帶的零食交給了一個在這裡六年的小朋友，不過，六年前還是小朋友，現在已經是個有少年感的人了。之後，他就走到了他熟悉的，以前曾經去過無數次的院長辦公室。他敲了敲門。

　　“進來。”門裡傳來的聲音依然那麽熟悉，只是...掩飾不住的，是被歲月強行賦予的蒼老感。

　　張天平看了看進來的人，“你是...”

　　“我是周銘皓。”

　　“哦，是銘皓啊，變得太多，我都認不出來了。也是，我自己也是一把年紀了。”

　　周銘皓搖搖頭，“沒有。”

　　“來這裡有什麽事嗎?”

　　“其實，您不在的時候，我也經常來的，沒事的時候，總想回來看一看。”

　　“那今天是?”

　　“聽說您回來了，想來看看，問問您，這些年過的怎麽樣?”

　　“挺好的，而且出來以後還能回來，我也...沒想到。對了，銘皓，你現在做的什麽工作?”

　　“警察。”

　　“警察啊...”周銘皓沒有讀懂張天平這個語氣表達的意思。

　　“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會去做警察，記得以前沒有聽你說過。”

　　“也是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周銘皓猶豫了一下，但想了想自己已經來了，就把想要問的都問了，“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要問您...關於老師的事?”

　　“什麽老師?”

　　“杜興，杜老師的事...”

　　“……”張天平突然沉默了。

　　“在這之前，我也一直想問您來著，可是為什麽我去監獄找您，您每次都拒絕探視呢?”

　　“我不想見任何人，尤其是...孤兒院走出去的，我的學生。”

　　周銘皓看著他，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但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院長，您和老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真的是您殺的人嗎?”

　　張天平突然收掉了臉上溫柔的表情，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對視了許久，張天平敗下陣來，歎了口氣，“你知道我是因為什麽坐牢的?”

　　“知道。”

　　“那為什麽還要問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原因，我在孤兒院這麽久，從來沒有覺得您和老師之間會有什麽矛盾，我也從來沒有覺得你們兩人會和別人有矛盾，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麽。”

　　“……”見張天平半天不給答覆，周銘皓補充道，“院長，您和老師之間，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嗎?”

　　“可以這麽說。”

　　“那是因為什麽?”

　　“已經十幾年了，而且我也已經出來了，那麽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現在問，還有意義嗎?”

　　“對我來說，有。”不查清楚，這件事就會是個永久的枷鎖，將自己牢牢困於其中。

　　張天平察覺到了周銘皓眼神和語氣中的堅定，“你當警察多久了?”

　　“快十年了。”

　　“真的很厲害，當年的少年，現在變成了為人民服務的警察。”

　　“您是想轉移話題?”

　　張天平笑了笑，“沒有...你這麽多年，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嗎?”

　　周銘皓點了點頭，“不過...一直不知道從何下手。”

　　“現在，是想從我這裡尋求突破點?”

　　“不只是這樣。我...我有證據證明，當年的凶手不是你。”

　　“有證據...嗎?”張天平聽到這句話突然緊張了一下。

　　其實，周銘皓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證據，但是為了讓院長說點實話，只能這麽說。

　　“我...那晚見到了凶手，不是您！”

　　張天平的眉頭皺了皺。

　　果然不是他嗎?那晚周銘皓確實見到了凶手，可是見到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不過很快，張天平就恢復了以往的神態，“那你...不和當時的警察說，跑來和我說什麽?”

　　“我是想知道，為什麽?”

　　“這個世上，大多數的矛盾都來自於情感和金錢上的糾葛，即使是我，或者你的老師，也無法避開。”

　　“是因為錢嗎?”

　　“你的老師，他拿了孤兒院當時最缺少的東西。我只能說這麽多。”

　　“老師不會是這樣的人。”

　　“銘皓，你對他，又了解了多少?”

　　“但是，老師真的不會是這樣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的回答你不滿意?”

　　“不，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別的原因。我想知道。”

　　張天平沉默了一會兒，“不管你在懷疑什麽，我隻想告訴你，凶手就是我。”

　　周銘皓握了握拳頭，“我知道。我...相信院長說的話...”

　　張天平站了起來，走過來拍了拍周銘皓的肩膀，“好了，最近工作怎麽樣?”

　　“還可以。”

　　“現在在哪裡?”

　　“分局的重案組。”

　　“不錯啊，真的沒想到啊...”

　　“沒什麽，只是工作而已。”

　　“當年那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你當上了警察，我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現在也回來了，孤兒院也會比以前更好，生活還是要繼續，過去的一些事，就過去吧。”

　　周銘皓不說話。

　　“想要真相的話，就去看當年的卷宗，那裡面寫的，就是真相。”

　　卷宗?周銘皓看著院長...“我知道了。”

　　“難得來一次，要不要在這裡吃晚飯。”張天平看了看時間，“有點晚了，師傅應該下班了...”

　　“沒事的，院長，那...我先走了。”

　　“好，以後沒事的話，可以來這裡轉轉。”

　　“會的，我以前也經常來這裡放松心情。”

　　“好。好。”張天平將周銘皓送到門口。

　　周銘皓問道，“我可以，再在這裡轉一轉嗎?”

　　“可以的，我手頭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嗯，院長再見。”

　　“嗯。我還會再來的。”

　　看著周銘皓下了樓，張天平站在門口，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周銘皓走到院子裡，覺得腦袋過於混亂，最大的疑問就是，老師怎麽可能挪用孤兒院的錢呢?那麽，退一步來講，如果老師真的挪用了孤兒院的錢，他用來幹什麽了?而且，院長真的會因為這些錢殺了老師嗎?還有卷宗，卷宗裡的真相?要找個時間去查一查當年的卷宗裡是怎麽寫的。現在的話...周銘皓在想，要不要去看一看，當年老師被殺的那個屋子...周銘皓抬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夜晚，和那一晚，還是挺像的，不過如今的孤兒院，要比當年的孤兒院，亮堂許多。雖然沈晗提醒過他，現階段不要回那個地方，很可能會刺激到自己，還有可能產生反作用，可是...就是想去看看，應該，沒什麽事吧...

　　周銘皓在手機裡記了些東西，然後把手機放進兜裡，慢慢走向了那個地方...除了當年案發的房間以外，周圍應該都有人住吧，不過現在時間還不晚，為什麽這裡還這麽安靜，安靜地就像那天一樣...周銘皓覺得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似乎有什麽力量在阻止他前進，又似乎有什麽力量在催促著他前進，快要入夏的天氣裡，他覺得他的臉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馬上就要到了，那個房間，還有當時周銘皓躲避的地方，都沒有變，周銘皓想再試圖想些什麽，可是...可是他的腦袋突然...突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再想一會兒，再想一會兒也許就可以了，可是，他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想要從他的大腦中出來，想要佔有他的思想...在意識逐漸模糊之前，周銘皓嘴角一咧，果然...還是不行嗎?

　　小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這不是...周銘皓為什麽來這裡?不，應該是說，周銘皓怎麽又來了...來就來吧，自己明明沒有勇氣繼續往前走，還非要試，每次還要自己出來替他善後。小慈收了周銘皓的表情，露出自己的表情，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周銘皓去找了張天平院長了嗎?看樣子還問出了什麽東西，卷宗?金錢?孤兒院的錢?什麽意思?不懂，那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麽呢，小慈看了一眼前面的房間，覺得沒什麽興趣，想到了些什麽，不過也沒在意，就離開了。

　　走到孤兒院的大門口，向看門的大叔打了個招呼，正準備回家，接到了沈晗的電話。

　　“銘皓，案子辦完了是嗎?”

　　“案子?”小慈想了想，“應該是...應該是辦完了...”

　　“你是小慈?”

　　“我這麽好辨認嗎?”

　　“對於知情人來說，好辨認。”

　　“哦，什麽事。”小慈看了眼手機時間，“都這麽晚了。”

　　“問一下案子情況，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不過既然你出現了...能不能來一趟我的診所?”

　　“現在嗎?”

　　“對，現在！”

　　“可是...”可是我才剛出來，小慈想。

　　“之前一個月，你都沒有好好配合我，這次一定要來，現在，馬上。”

　　“知道了。你的診所在哪，我怎麽去?”

　　“你現在在哪?”

　　“孤兒院門口。”

　　“又去那裡了?”這樣的話，沈晗大概知道了小慈為什麽出來了。

　　“又不是我去的...”小慈撇了撇嘴。

　　“我...我找林豐去接你。你等著。”

　　“哦。”小慈不開心地掛掉了電話。那現在要幹什麽，站在這裡當盆景嗎?小慈看了看保安室裡的大叔，笑嘻嘻地走了上去，“大叔，我能進去坐會兒嗎?”

　　“還不走嗎?”

　　“朋友來接我。”

　　“進來吧，正好我也沒事，一起聊聊天。”

　　“好。”

　　林豐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小慈和保安不知道在聊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小——不，銘皓，走了！”林豐敲了敲玻璃。

　　“哦，那大叔我就先走了噢！”

　　“好，沒想到，銘皓你變了這麽多，跟換了個人一樣。”

　　林豐聽到這句話，臉上布滿了黑線，但他啥都不能說。

　　上車以後，林豐問道，“你們都聊什麽了?笑得這麽開心?”

　　“沒什麽，秘密。”小慈賣關子道。

　　“果然還是不能讓銘皓一個人來這裡。他是不是又去那個地方了?”

　　“應該是吧。反正我一清醒，就看到了那個地方...”

　　“走吧。你這次可以配合沈晗嗎?多配合一點。”

　　小慈托著下巴，眼神看向窗外，“知道了，我盡量。”

　　到達沈晗的心理谘詢室後，小慈感覺到渾身冷意，抱怨道，“就算這裡裝修地再舒適，我還是非常討厭這個地方。”

　　林豐無奈地回答，“今天太晚了，但你，還是堅持一下！”就把小慈推了進去。

　　走近沈晗的辦公室，在門外就聽到了她和人聊天的聲音。林豐想，這麽晚了還有客人?就敲了敲門。

　　“請進。”

　　林豐打開門，沈晗坐在沙發上，和面前的客人在聊天，客人本來背對著大門，聽到動靜後，客人也扭了過來。

　　看到面孔的一瞬間，林豐和小慈都忍不住喊了一句，“是你——！”

　　沈晗奇怪，“你們見過?”

　　客人看見開門的兩人以後，也驚訝了一下，認清了對面的兩個人之後，趕緊扭過頭。

　　這位客人，就是小慈和林豐在小胡同裡救下的那個律師——王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