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小東西,還真夠凶殘的。”
顧言望著這群拇指大小的靈鼠,嘴上說它們凶殘,可臉上卻帶著笑意,有了這些東西,留在身邊至少有護身之用。
而且,只需一個眼神,它們就能明白顧言表達的含義,比如皺下眉頭,這些靈鼠便張開鳥啄,迅速在他身後排開,展露警惕。
目光凶一點,這些小東西頓時發出嗡嗡的嘶鳴聲,隨時發動攻擊,指揮起來簡直不要太容易。
“回屋休息。你們就在外面守候。”
得到這群小東西,顧言心情大好,讓鼎妖跳到手心,便轉身走回茅屋,進門、抬手、吩咐一氣呵成。
屋外飛舞的靈鼠嘰嘰喳喳,歪著腦袋看到進屋關門的身影,像是在努力理解‘母親’的命令,好一會兒,才成群飛到屋簷下,抱著茅草底部隱藏起來。
漆黑的山巒,狼聲悠遠。
山巔之上,破舊廢棄的神虎寺大殿,那不起眼的木門之後,是明媚的陽光,照在石橋連接的山峰。
雲海翻湧間,是憤怒的聲音響徹。
“它到哪裡去了?!到底是誰乾的!?”
玄陽老道站在洞穴深處,望著巨大的洞窟那大如小山的青銅方鼎,死氣沉沉一動不動,須發皆張,雙目血紅,道袍無風鼓動,充斥著‘憤怒’二字。
他身後是三個貼身的弟子,以及一個被玄陰派來通報的人,此時都垂著臉不敢說話,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玄陽發這麽大的火。
他們知道面前這座大鼎,一直是觀裡看守鎮壓的東西,聽說師父與玄陰,都是老祖的童子,後來師父被派到這裡看守此物已經有很多年了,都未曾出過事。
一來,這東西體大如山,不可能輕易盜走。
二來,師父曾說這東西能蠱惑人心智,是一個邪物,這麽多年來,師父都沒破解它關鍵,不知它用途。
但是眼下這東西不是還在嗎?
看著面前雕刻銘文的青銅巨鼎,三個弟子心裡感到疑惑,然後一陣風吹來,他們前面那位被玄陰老道派來的同門,被吸到了玄陽手中。
老道須髯飛舞,眼中有著凌厲的光芒:“玄陰在哪裡發現的?”
他此時的話語低沉壓抑,有著隱隱爆發開來的趨勢,他手裡拽著的那名宗門弟子,臉上寫滿了驚懼,趕忙將長明的事跟他說了,自然也透露出了那叫顧言的書生從宗門逃走的事。
“呵呵……玄陰依舊是個廢物,他連一個凡人都看不住!”
玄陽一把將對方丟到地上,與眾弟子相錯,沿著石階返回,留下三個弟子和那地上的同門面面相覷,隨後緊跟在後。
外面的天色漸漸發黑,此刻的另一個邊,夜幽山迎來了天亮,鳥兒、蟬鳴在樹梢歡快啼鳴,沉寂一夜的山林,漸漸恢復到白日的生氣。
陽光照進窗欞,灑在睡夢裡的臉龐,顧言幽幽醒轉過來,裸著上身睡了一夜,渾身上下並沒有什麽不適。
舒服的伸展了下雙臂,打著哈欠,出屋將掛在外面的破爛衣袍穿上,看了看天色,回屋將鼎妖系好,拾了《縛妖集》跨過門檻走了出去,朝簷下喊了聲。
“走了!”
嗡嗡一片低鳴,密密麻麻的小東西從簷下飛出,徑直沒入擺動中的雙袖。
沐著陽光、徐徐的山風,顧言走在山道,舒展筋骨,某一刻,恍如自己就是山中神仙。
按著來時的那條山道下山,一刻鍾後,已能看到山腳下的平原和林野,
待到了山下,抄過一條小道轉到大路上,回酒郎的時間就會大大縮減。 “回去讓爹和兄長看看我這一趟出行,不知會是什麽表情,還說這世道沒有修行中人。”
想到爹和兄長會做出什麽驚恐的表情來,顧言光想想,就忍不住要笑出聲。
又走了半裡,這樣的心情終於平複了不少,道路間也能看到些許過往的商販或行腳的旅人,看到前方有處路邊野店時,顧言摸了摸全身,終於在腰帶裡,摸出幾枚銅子,買上兩張餅子還是足夠的了。
就在他過去時,恍如幻聽般,響起了鈴鐺的聲音。
“公子!”
顧言停下腳步,有些愣愣的看著前面,那路邊茶棚,一個小身板跑了出來,身後還跟著谷良。
風吹拂著裙擺,小姑娘站在路邊怔怔地望著同樣愣神的顧言,這不像是平日裡裹著包包頭多言多語,活潑鬧騰的小鈴鐺。
那雙大眼慢慢浸出了水光,看著顧言持續了會兒,吸了吸鼻子。
“公……”
她聲音變得顫抖,發出的第一聲明顯帶起了哽咽,淚珠頓時從小姑娘眼角滾落下來,然後,朝顧言飛跑而來。
“小鈴鐺,怎麽了?”
顧言不知道這小婢女為何去而複返,還以為是不想跟他分開才難過的,可當小鈴鐺跑近,一下跪在了地。
看到婢女小臉的眼淚,書生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捏緊,有種不好的預感滋生出來,他聲音也變了。
“……鈴鐺,家裡……可是出什麽事了?”
“公子……”
小婢女淚流滿面,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顧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公子,家沒了……老爺和大公子,全部人都沒了。”
恍如一記重錘砸在頭上,顧言隻感腦中‘嗡’的一下,什麽都變得空白了。
嘴唇微微抖動,之前的那份歡喜,瞬間從顧言臉上褪去。
他低聲道:“鈴鐺……你說清楚一些,我爹還有兄長……他們……他們……怎麽了?”
“老爺和大公子被人殺了……他們還放了火, 把家裡燒得乾淨……”
哭喊之中,小婢女跪行過去,抱住已經些許搖晃的書生,“還有好多人,長工伯伯們、廚娘嬸嬸們,還有方總管……他們都沒了……鈴鐺看到行凶的人穿著道袍,他還打死了更夫伯伯。”
顧言雙手顫抖,撫著小婢女的頭髮,他艱難的轉過目光看向跟來的谷良。
“她說的……都是真的?”
谷良看著地上,雙手垂在身側拽成了拳頭,猶豫了一下,重重點下頭,聲音很低。
“是……其中一人,我認識……宗門的一個師兄。”
說著就要過來攙扶這主仆二人,攙起小婢女,又去扶穩微微搖晃的書生時,顧言下意識的揮開手,將谷良推開,搖晃的後退兩步,跌跌撞撞的退到路邊一顆樹,靠在了上面。
“顧公子……”
“公子。”
谷良和小鈴鐺趕緊上前,又停下腳步,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看到意氣風發的顧言,雙眼這般空洞的眼神,就那麽直直的看著一切,又像是什麽都不在看。
“顧公子……你……節哀。”
顧言沒有動彈,就那麽看著蔚藍的天空,有鳥兒在視線裡飛了過去,嘴裡低低的笑了一聲。
呵呵。
“我心慕仙法,求道學藝……”那聲音細弱,然後拔高,嘶吼出來:“為何換來的是家破人亡啊!”
後面的“啊!”幾乎是狂吼而出。
顧言瞪裂眼眶,眼中通紅,一口鮮血‘噗’的噴出,血霧彌漫,一頭重重栽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