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十五日十七時二十一分的時候,澤城一中的隊伍到了文澤湖左岸。湖很大,足有兩三個足球場的大小。不同於那令人難堪的黃土路,湖邊全是翠綠的垂柳。但此刻沒人顧得上欣賞岸邊柳景,大雨仍然在傾泄,每個人都渾身濕透。隊伍迫不及待的一個個鑽入湖邊的長廊,借著那面積可憐的廊頂,躲避狂暴的風雨。
林凜與周銘蹲坐在隊伍中,毫不起眼。林凜此時就像受了驚的野貓,對於周圍的一切都疑神疑鬼。在這種心情下等待大雨的停止,林凜有些坐立不安。自己明明就是一個普通的高三應屆生,怎麽會有這種古怪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
周銘默不作聲的蹲在林凜身邊,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林凜很少見到周銘沉默不語的樣子。他不敢去看周銘,擔心周銘下一秒變成擇人而噬的魔鬼,於是,他決定去觀察腳底搬家的螞蟻。
一隻隻黑色的螞蟻探頭探腦的在林凜鞋子邊爬動,領頭的幾隻頭頂搬運者白色的不明物質,後面三四隻螞蟻體型明顯比最前面的那幾隻大了一圈,就好像侍衛一樣拱衛著搬運者。最後是一些連成一條黑色細線的無所事事的螞蟻,跟隨著領頭的搬運者,漫無目的的爬行。林凜用手指擋住了領頭搬運者的路線,整個螞蟻隊伍霎時間停頓了下來。他們變得雜亂無章,變得暴躁不安,他們來來回回爬動了起來。但僅僅過了半分鍾不到,搬運者門似乎找到了路線,他們繞開了手指,轉了彎繼續爬行。隊伍恢復了平靜,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凜打了個冷戰,高度繃緊的大腦造就了他此時發散活躍的思維。他感受到了熟悉感,他想到了自己的隊伍,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他仿佛抓住了什麽。他死死盯著那群螞蟻,看著那隻搬運者,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林凜顫抖了起來,咬緊的牙關打著顫,一種恐懼襲上心頭,他似乎看到一顆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來,看向文澤湖湖底。“你幹嘛?”周銘被嚇了一跳,嘴裡抱怨著。林凜沒有回答他,因為他感到那湖中,那湖底,那泥濘中,有一顆汙穢腥臭,泥濘難堪,流著膿水的眼球,在看著他!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明明只看到被暴雨打的亂顫的湖面,湖水倒映著天空的烏雲,但他的大腦清楚的告訴他,湖底就是有那顆眼球!
雨停了。起碼在林凜的視野裡,雨水消失了。一聲聲呼喚從湖底傳來,那聲音就好像最古老最可怖最汙穢最邪惡的魔鬼的低吟。
“來吧,來吧,快來吧。”
“這是你的歸宿,這裡是你的家園。”
“來吧,來吧......”
一聲聲囈語在林凜腦海裡出現,他看到一隻白嫩的小手拉著他的手,引領著他,走向他的“家園”。此時他感到幸福充盈全身,他加快了腳步,從那小手拉著他,到並排行走,最後,是林凜拖著那小手在奔跑。
發腥的湖水包裹住了他,鑽入他的鼻孔,灌入他的耳朵,進入他的喉嚨。
“嗬—嗬嗬。”他的喉嚨發出可怖的痛苦的聲音,他終於清醒了,大雨還在下,乒乒乓乓的打在他的腦袋上。他的手裡握著一根長滿青苔的樹枝,他在拚命的拖動這樹枝前行。他聽到周銘和丁寧急切的呼喊,他看到班主任一瞬間的詭異的笑容,還有撥打119的同學們......這是他最後的意識。
......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簾,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罩。當林凜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全是白色。他看到床邊的周銘和丁寧,剛想起身說話,便被一張寬厚有力的大手按了下去,然後,他聽到了班主任平靜有力的聲音。 “林凜,你現在還很虛弱,還是好好躺著休息一會兒吧。”
林凜轉過腦袋,看到了班主任那張普通卻可憎的臉。
“林凜,湖邊的那個欄杆年久失修,你倚在上面,那欄杆直接塌了下來,好幾個同學掉了進去,不過其他幾個都沒事,就你昏睡不醒,這都三天了。”周銘關切的說到。
“謝...謝。林凜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卻看到了丁寧閃躲的眼神,視線交匯間,林凜便明白了丁寧有話要說。
“林凜,醫藥費我已經幫你交了,不必擔心了。你一個人在澤城住,你想想有什麽要通知的親戚嗎?”班主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似乎很是關切。
林凜苦笑一聲,“家裡就我一個人了,沒有誰要特別通知。那個,老師,我想睡會兒。”
班主任點了點頭,對著周銘二人招了招手,便一同離開了病房。林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中卻在默默數著數字,等到數到1800的時候,他翻身坐起,拿出丁寧偷偷塞給他的紙條,仔細閱讀了起來。
“出事那天班主任一直盯著你!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林凜在紙張上娟秀的小字上停留了幾秒,隨後將其團成一團,毫不猶豫的塞入口中,吞咽了下去。
“咳!咳!咳!”林凜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隨後俯身在床邊乾嘔。過了好一會兒,林凜才坐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眼神幽幽。他不想成為待崽的羔羊,他要反擊!不能坐以待斃!雖然不知道這樣下去會出現什麽情況,但他知道,若是什麽事情都不做的話,等著他的只有死路一條!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挑戰一切的勇氣與決心。
林凜拿出手機,找到丁寧的手機號,打起了字。過了一分鍾,他死死盯著那行漢字,長舒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點下了發送鍵。
“他們都不是人!明天中午來我家。我家的地址是南城路佳苑小區七棟四零一。”
林凜握緊了拳頭,將手機塞入了口袋,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