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種後醒過來的曾鳴一下彈射坐起來，腦袋撞到儀器頂端，曾鳴一邊祈禱千萬別把這貴的要死的玩意兒給撞壞了，一邊往科室外竄出去。

　　雖然這一次看到的記憶和被害人自己被殺的經過沒有太大的直接關聯，但有兩個點已經從破朔迷離的故事中浮現出來，變得無比清晰。

　　第一是記憶世界裡雪山的環境，因為這個環境背景，灑落在四個被害人心口的很可能不是水，而是雪。

　　第二是那隻兔子。

　　在曾鳴的建議下，技術科著重搜索了四個被害人之前火車票飛機票以及高速公路繳費的記錄，發現四個被害人在五年前的冬季同一時間到隔壁省的一處常年積雪的高山徒步遊玩。

　　更重要的是，在此次徒步中有一人遭遇意外死亡。

　　與他們一同前往的人中有一個叫余朵女子因為扭了腳半路折返，卻在下山的路上跌落地縫，未被及時發現而死亡。

　　曾鳴請技術人員幫忙查看了這場意外遺留的影像資料，不出所料，遇難人員身上穿著的正是曾鳴在林文思夢裡見到的那款玫紅色的衝鋒衣。

　　那麽這個叫余朵的女孩一定就是林文思心中那隻白兔了，曾鳴心下了然。

　　知道這樣一層關系，案件調查的中心很自然的就被轉移到了與這名叫余朵的女子相關的人身上。

　　這次連環殺人案有很高的概率是為了復仇，那麽犯人十有八九就是余朵的親屬。

　　但是余朵未婚，也無兄弟姐妹，其父母的年齡都比較大了，其父親在女兒遇難後半年查出了肝癌中期目前正在治療，母親因為收到的打擊太大也情緒抑鬱，兩個人都很難完成這樣的犯罪。

　　余朵的一些同事都說她平常獨來獨往，具體有沒有男友或者特別親近的朋友他們也不得而知。

　　眼看著線索又要就此斷絕，曾鳴卻再次提出:重點還是應該轉回雪上。

　　除了關鍵人物余朵的死亡地點是雪山外，這個案件裡雪還出現在另一個重要的地方，那就是被害人的屍體上。

　　根據記憶裡的線索，死者屍體心口留下的水漬很可能是由雪融化後變成的，凶手之所以要在屍體上潑灑雪，就是為了祭奠死於雪山之中的余朵。

　　凶手或許正是想用冰冷的雪來表達:這些人心裡的冷漠害死了余朵。

　　但是現在是秋天，他們所在的城市玉原還沒有開始下雪，而這位非常有儀式感的凶手幾乎可以肯定是不會用冰箱裡的冰霜來祭奠死者的。

　　這些雪只會有一個來源。

　　那就是余朵遇難的那座雪山，高山常年積雪，只有從那裡才能獲取對於凶手來說有標志意義的雪源。

　　警方調取高速路關口的記錄配合兩個省的監控攝像頭，終於找到了唯一一輛案發前一個星期內自駕前往隔壁省雪山的我省車輛。

　　這輛車的主人名叫章武詩，男，今年三十七歲，保險公司一般職員，但在一年前突然辭職了。

　　五年前那次雪山之旅章武詩並沒有去，但再次之前他曾經多次和余朵參加一樣的徒步活動，時間上最遠的一次是在余朵遇難三年前。

　　兩人私底下有沒有聯系已經很難考證，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的情誼很可能比外界看到的更加深厚。

　　警方最終在章武詩的家中找到了帶有血跡的凶器，以及大量關於被害人生活習慣，日常活動軌跡，附近街道的監控情況等內容的記錄資料。

　　辭職後的這一年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收集這些內容，

整理並制定計劃，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在思維和執行力兩方面都相當優秀。　　根據積累的資料內容可以看出他原本還計劃謀殺三個人，也就是說參與導致余朵遇難的那次徒步活動的所有人員都在他的報復計劃之中。

　　除了這些搜查人員還找到了另一項具有標志性的證物，一小盆子雪被用保鮮盒小心翼翼的保存在冰箱冷藏室的最深處。

　　章武詩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韙。

　　審訊室裡章武詩鎮定的像曾鳴講述了他與余朵的故事。

　　兩人在余朵被害前三年第一次在登山途中偶然相遇，他們並不是一個團隊組織來的，但剛好路線相同。

　　沒有英雄救美沒有絕境逢生，最初只是余朵來問他借根乾火柴，也不知怎麽的兩人就聊了起來。

　　這兩個人興趣相投，一路上說說笑笑相見恨晚，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少有的知己，不禁互生情愫。

　　後來的一切就跟每一段美好的戀情一樣順其自然，他們定下承諾要用余生一起走遍天涯。

　　但這段戀情還沒來得及得到祝福甚至不曾為親友所知就已經因為一方的離去而被永遠斬斷。

　　章武詩從一些驢友群裡了解到，余朵之所以腳會扭傷其實是因為登山的過程中隊伍內部因為路線的原因起了一點衝突，混亂之中她被人撞到踩空傷了腳。

　　腳受傷了繼續登上風險太大，余朵隻好原路返回，本來讓一個受傷的人獨自返回是十分危險的，但其他人顯然都不願意放棄這趟難得旅行，而余朵又沒有結伴的人，隻好一個人折返，這才導致了最後悲劇的發生。

　　曾鳴聽得入神，心裡猜測莫非就是林文思撞到的余朵?因為自己是起因林文思才會在瀕死之際依舊念念不忘，覺得是自己殺死了那隻小白兔。

　　又或者她只是後悔自己沒有陪著余朵一起折回?

　　真相現在已經很難知曉了。

　　章武詩本來也有計劃參與那次徒步，但是因為公司裡臨時有一個重要的工作交付，章武詩不舍得這樣一個升職加薪的絕佳機會而放棄了原本定好的休假。

　　這使得他錯過了林文思的旅行邀請，誰知道這一錯過就是生死兩隔。

　　他因此一直無法原諒自己，按照章武詩的口供，他原本打算殺完剩下三個人就自首，他這樣的重犯必然是死刑，這是他認為最妥帖的結局。

　　面對對方的平靜，曾鳴不知如何評價，隻好問道:“但是你應該知道吧，即使有這些前情余朵的死歸根到底還是一場意外。”

　　“是的，”章武詩抬起頭直視曾鳴，眼睛裡有尖銳的痛苦，“所以我並不是正義的復仇者，我只是一個悲傷的罪犯。”

　　曾鳴有點被他的眼神感觸到， 也不由得歎了口氣，接著問，“那為什麽現在才采取…犯罪行為呢?余朵遇難的事已經過去五年了吧。”

　　聽到這個問題章武詩少有的踟躕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做到這樣的。”

　　“我知道這終究是一場意外，雖然很悲傷也很後悔，但一開始我還是盡量理性的去對待這件事情。”

　　“人們都說時間會衝淡一切，所以我咬著牙等這種悲傷過去，或者至少淡薄一點，但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還是那麽痛苦，還是那麽痛苦。”章武詩說著，身體微微顫抖，“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那種怨恨始終沒有褪去。”

　　“就這樣過去了五年。

　　“現在，”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還是那麽痛苦。”

　　“您相信世上有鬼魂嗎?”沉默了好一陣，章武詩突然問。

　　曾鳴被他問的一愣，要放在以前他就算是裝的也會說不信，但最近的經歷讓他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沒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

　　好在章武詩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總覺得她一直在我身邊。”

　　這樣說著他突然哭了:“我原本以為她不離開是因為怨恨其他人，也怨恨我，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她只是想陪陪我”

　　“現在我才明白。”

　　看著泣不成聲的男子，曾鳴沉默，他的心思還停留在幾分鍾前的對話上，章武詩剛才那個可能無心的問題戳中了他的心思，曾鳴晚上回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這世界上有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