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裡叫做樂源縣,那自然有縣衙。
位於半山腰中央,有房屋高地起伏、連成一片:紅磚黑瓦、頗為氣派,正是樂源縣的縣衙,同時也是縣令等人居住之地。
如今這座建築也滿是損毀痕跡,明顯同樣經歷過一場大戰:洞開的大門能夠看到滿地的乾枯血汙、青磚浮雕的照壁只剩半截,上面雕刻著名為‘犭貪’的神獸自然成了滿地碎石,只剩下半塊頭顱瞪著眼睛,無聲的注視著這一切。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雖然樂源縣人丁不過數百,但縣衙該有的格局還是有的:縣令公堂、主簿衙、三班、六房一樣不少。只不過很多時候,這裡辦公的人都需要身兼數職,畢竟只是邊陲之地的小小縣城,放在中原腹地,最多不過是村鎮規模。
縣令的公堂中,高掛的‘明鏡高懸’牌匾已被撕成兩段、水火仗斷裂、驚堂木散落、滿地文書狼藉,唯有左右兩幅染血對聯幸存下來:
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勿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如今縣令、主簿、典史等人的屍體,全都整整齊齊的躺在了公堂之中,危機面前,倒也真做到和百姓共患難,死戰不退。
可惜,他們都失敗了。
在這些屍體的上方,一個高瘦人影用麻繩吊在房梁上,不動不搖的掛在這公堂之中。
這人身穿褐色壽衣、緊閉雙眼、長須吊楣、從面相上看似乎是個不得志的落魄老書生。壽衣下的皮膚帶著一絲綠意,卻並非樹葉草木那種生機盎然的青翠,而是劇毒濃痰那種奪人性命的墨綠。
在這滿是屍體的公堂地板、牆壁、房梁上,還有大量用血描下了的汙穢線條。
怎一看不過是鬼畫符、仔細看卻又像是某種文字。將這裡承托得既血腥又詭異。隨著時間不斷流逝,地上的縣令、主簿、典史等人的屍體都在漸漸變得蒼白,而房梁下如同吊死鬼般的中年書生,卻越發泛起綠光。
睜!
突然,
這具麻繩環繞脖子上吊的中年書生猛然睜開雙眼,瞳孔中閃過駭人的綠光。
“那位大人傳授的功法果然神妙,既能借助屍氣提升修為,又能反過來將屍體快速培育為白僵。可惜···”
沙啞的聲音從中年書生口中緩緩道出,緊接著他搖了搖頭,伸手抓住脖子上的麻繩,將自己的頭從裡面退出來,然後五指一松。
嘭!
落在地上的中年書生發出一聲悶響,仿佛他這幅高瘦的軀體,卻擁有異常恐怖的質量。
可惜在那位大人的眼中,他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
想到這裡,中年書生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所以小看他的人,都得死!
————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在霧氣中回蕩,莫名的韻律讓人感到心神寧靜。就連一群臉上被畫上殷紅的朱砂的屍體,也安安靜靜的跟著鈴聲一路向前。
“賢弟,多虧了有你們相助,不然為兄一人可製不住這麽多的白僵、肉屍。”
手搖鈴鐺領路的,正是一身白衣,勳貴子弟造型的陰差平陽。
“希望你的計劃有效,別被人搶去了控制權。”
而和這位自稱‘平陽’的陰差並肩而行,走在這樂源縣蜿蜒土路上的自然是李虞,他忍不住回頭打量身後那些民兵變成的‘白僵’,以及中央那個皮膚黝黑、手持鐵錘的絡腮胡鐵匠‘黑僵’。
這些僵屍是溫妮和飛鼠壓製住之後,由陰差平陽在他們的臉上以朱砂畫下符咒,立刻就變得聽從他的命令。只是對於這些僵屍遇到幕後黑手後,會不會又被對方重新控制這一點,李虞很懷疑。
“放心,為兄可是正牌陰差。”
青年一副大包大攬的造型,讓李虞越發內心沒底,打定主意情況不對立刻戰術轉進。
戳,
腰後傳來了輕柔的觸感,讓李虞腳步越走越慢,很快就和領頭搖鈴的陰差平陽拉開了距離,變成了溫妮並肩而行。
“這個死神的信徒值得信任嗎?”
“怎麽可能~~”
面對溫妮低聲詢問,李虞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們和他認識的時間甚至沒超過一個小時,哪有什麽信任可言?”
“既然他要對付引起這場災變的凶手,暫時的合作也不是不行。不過要注意,小心防備可能來至於他的攻擊。”
“能夠呵斥亡靈,借助神秘文字奴役屍體,換成我熟悉的魔藥體系,大約等同於序列8的‘掘墓人’?李虞,你也請小心。”
“嗯,”
原本只是來順手牽羊,沒想到卻被卷入其中,僵屍、邪修、陰差···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危險了吧?
溫妮是序列9的‘刺客’,飛鼠好歹也是化形小妖,唯有李虞自己,雖然有著全圖掛的金手指,戰鬥力卻只有手中的弓弩和一些符紙,這讓他對力量生出了急切的渴望。
解決這裡的事情之後,必須擁有超凡之力!
“什麽人,膽敢壞我好事?”
伴隨著鈴聲一路前行,迷霧中的隊伍很快就來到了山腰的縣衙所在。而縣衙之中,同時響起了一聲沙啞的質問。
“神人鬼妖,四界有序,妄圖欺瞞生死,違背天理輪回。今天——”
陰差平陽站在縣衙門口,一手搖動鈴鐺一手指向縣衙。
“我收了你。”
“哼,好大的口氣,倒要看看你如何收了本座!”
縣衙內的人話語憤怒中夾雜著不屑,他也算是修煉有成之人,要是來個黑白無常、遊神判官,倒是能讓他望風而逃。但區區陰差,什麽東西。
“以為控制了這些殘兵敗將,就能和本座分庭抗衡?白日做夢!”
轟隆!
伴隨著縣衙中的話音剛落,兩個黑袍籠罩的身影就猛然撞破縣衙的磚石牆壁,如同兩頭髮狂的犀牛向平陽衝來。
那麽,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
旁邊的屋頂上,蹲在屋脊後方李虞手持弓弩,目光落在那個神秘的陰差身上。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乾,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眼見兩個黑袍怪人瘋狂衝來,名為‘平陽’的陰差不慌不忙的一邊後退,一邊搖鈴念咒。霧氣中憑空勾勒出一個個的虛影,化為張張人臉的模樣。
緊接著,這些虛影紛紛投入那些被溫妮和飛鼠抓住,然後又被他在臉上畫下朱砂符咒的民兵僵屍體內,這些屍體立刻渾身顫抖,渾濁的瞳孔中漸漸浮現出‘光’。
而當這些僵屍的目光落在兩個黑袍人影上時,紛紛露出了人性化的仇恨!
“怪物,死來——”
沙啞的怒吼中,領頭的絡腮胡鐵匠猛然揮錘迎向一名黑袍人。
嘭!
就像是兩輪戰車迎頭相撞,一聲悶響傳入眾人耳中。
兩個身影的腳下,縣衙門口的石板哢嚓炸裂,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紋向四周蔓延。鐵錘砸在對方的胸膛,撞擊的暴烈狂風掀開了黑袍人的長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這是一個肌肉糾結,渾身覆蓋著黑色長毛,滿嘴的牙齒閃著刀鋒般的寒光,與其說是人類,更像是某種巨猿般的怪物。
而和被鐵匠頂住不同,另一頭黑袍怪物已經衝入了其他民兵僵屍之中。一撞之下頓時將三個民兵僵屍撞得筋斷骨折,拋飛出去!緊接著毛茸茸的五指之上,彎曲如勾的指甲掃過,帶起一陣血肉橫飛!
但是——
“殺!”
“為樂源縣的父老鄉親報仇!!”
干涉的怒吼聲中,這些已經變成僵屍,又被陰差招魂歸來的民兵們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不管不顧的向黑袍怪物圍攻而來。雖然武器只能在對方身上斬出一串湛藍的火星,但悍不畏死的撲上,依然將這黑袍怪物拖在原地。
“火、用火!”
不知是那具僵屍喊道,隨著一名行動僵硬的民兵撞入旁邊的建築,很快就抱個壇子跌跌撞撞而出,猛然將其砸在自己頭上,任由裡面粘稠的液體澆了他滿頭滿臉,緊接著笨拙的開始摸索身上。
崩、
就在這個時候,一支箭矢射來,落在了這隻渾身液體的民兵僵屍身上。
轟~~
箭頭上纏繞著一段帶著火星的火絨,瞬間點燃了這名民兵僵屍身上的油,將他化為了一團火炬。
然而渾身火焰的民兵僵屍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是向箭矢射來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緊接著張開雙臂,猛然向那具黑袍撕落,同樣露渾身黑毛,正在民兵僵屍中肆虐的怪物撲去。
“狗東西,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烈火中傳來了民兵的怒吼,火焰飛速的從他蔓延到黑毛怪物身上,讓這頭皮糙肉厚的怪物第一次發出驚恐的叫聲。
就在它試圖揮舞利爪,將這團燃燒的家夥弄開的時候,一個接一個肢體扭曲、血肉模糊民兵僵屍紛紛撲了上來,抱腿扭腰、擒臂鎖喉、團團將黑毛怪物困住。
“燒死你!”
“賠我女兒命來——”
一瞬間,這頭力大無窮、皮膚如鋼似鐵的怪物立刻被火焰包裹,任由他哀嚎怒吼、掙扎滾動、卻甩不脫這些死死抓住、甚至咬住他的民兵僵屍,很快就在熊熊烈焰和怒罵中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我的黑僵啊?!”
“看,殘兵敗將也能乾掉你的寶貝。”
在縣衙中傳來哀嚎的同時,站在縣衙門口的青年平陽立刻開口嘲諷,讓屋頂剛才射出火箭的李虞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這個陰差倒是拉得一手好仇恨,難道真是在扮豬吃老虎?
“豎子,納命來!”
怨毒的咆哮響徹迷霧中的樂源縣,縣衙中一名身穿壽衣的中年人大步而出,須發皆張,向著手持鈴鐺的陰差平陽撲來!而這名勳貴子弟模樣的青年微微一笑後,轉身就跑,邊跑還邊大喊。
“賢弟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