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把煙掐了，貼著何申亮說:“我家就我一個兒子，你不把我弄踏實了，你娶不走我姐！”

　　何申亮一把推開他，斜著眼問道:“你這意思，我結個婚，要看你眼色了?”

　　夏武伏在何申亮耳邊，煙霧就在何申亮的衣領間沉浮。

　　“我哪敢啊！姐夫，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今天給我這5000，讓我還了網貸，我保證！我保證！你和我姐結婚後，我就和你們倆沒關系了，我再找你，找我姐要一分錢，我就不姓夏！還有，謝謝你給我送的手表，我很喜歡。”

　　何申亮立馬就要給夏楓打電話，想不到弟弟居然玩起了網貸！一瞬間他又想了想，這件事還是結婚後再說吧，現在要不相信夏武一回?要是真給了這5000，換回以後長久的安寧，也不是不可以。於是他一五一十對夏武說道:“夏武，我跟你說清楚啊，你是夏楓弟弟，也就是我何申亮的弟弟，這點永遠無法改變，我們該幫還是幫，但是，你記住，幫忙是有限的，結完婚，你姐姐就是何家人了，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何申亮看見夏武誠懇的樣子，給他轉了5000。於是，一整個下午，何申亮和何天河，扛著一袋袋50斤的麵粉，把金禮村轉了個遍，送到每一個鄉親家裡。何天河是一個大學教授，斯斯文文的人，連磚都沒有搬過，如今為了兒子，肩膀上扛著50斤的麵粉，給並不知道姓名的人送過去，遇到男人還要敬煙——從來只有別人給他敬煙，對此妻子只能保持不滿，並且靜默。

　　何天河搬了整整一下午，帶給他的除了腰酸背痛外，還有一件大收獲——終於實實在在見識到了中部地區的民俗。曾經一本研究中國彩禮的書中提到，中國中部有些村裡有個怪相，村裡年輕人少，老人多，大多帶著孫子孫女。凡是孫子都是揣在爺爺奶奶的懷裡，衣服乾淨整潔。凡是孫女都滿地亂爬亂走，渾身髒兮兮，今天他親眼見到這種現象了。在送麵粉的時候，他趁著休息的空，專訪了兩位老人，實實切切了解到了本地的狀況。

　　何天河沉思良久，拿出隨身的小本子，記下:“此地問題之症結，在於極度重男，致使男多女少，形成僧多粥少之窘況，彩禮故而攀高，光棍橫行。想娶妻，則要付高價，錢從何來?只能提高彩禮嫁女兒！以嫁女之彩禮應付娶媳之彩禮！終至節節攀高，惡性循環。”

　　何天河歎了一口氣，看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內心已經開始後悔沒讓兒子回海珠了，他感覺一種無可捉摸的命運在慢慢逼近，像是一股黑霧，猛得將他籠罩。

　　謝義安是訂婚儀式的主持人，這個儀式倒是氛圍祥和的。送完麵粉之後，是祭祖，奉甜茶，家長致辭，交換戒指，最後禮成。送完了所有賓客，兩家人圍坐在飯桌前，雖然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但是大家都明白——最重要的時刻到了。

　　“古有六禮，曰:納彩、問名、納吉、納針……”

　　“是納征。就是彩禮的意思。”何天河糾正了夏樂平的錯誤，作為一個民俗學的教授，他不能容忍這麽低級的錯誤出現。

　　“親家，我今天就直說了，夏楓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我也就這一個女兒，她出嫁，我很舍不得。我們先說彩禮，我們這裡的標準:三斤三兩加萬紫千紅一片綠。親家，你看怎麽樣?”夏樂平很誠懇地說道。

　　“不好意思啊，這個三斤三兩和萬紫千紅一片綠，到底是多少?”何申亮媽媽說道。

　　“三斤三兩就是重三斤三兩的百元大鈔。萬紫指的是10000張5元的;千紅指1000張100元的，一片綠指的是一大堆5元的。”

　　申亮媽媽眼前一片花花綠綠，於是說道:“親家，你說明白一點，這到底多少錢?”

　　“三斤三斤大約是15萬，萬紫千紅一片綠大約15萬，再加上八萬的吉祥錢，一共38萬。”

　　何天河的心緊緊收縮了一下，今天下午的擔心還是到來了，他內心的標準是18萬左右，其實在海珠市，彩禮從不超過8萬，女方還要準備嫁妝。

　　何申亮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大人們在商量，夏楓卻神色慌張看著雙方，內心只是在默默祈禱。

　　“親家，彩禮多少的，都可以商量，我問一下啊，彩禮是給女方家，還是給女孩子?”何申亮母親問道。

　　“有什麽區別嗎?”夏楓媽媽反問道。

　　“當然有區別了，如果38萬都給女方家，不給夏楓的話，那夏楓和申亮這個小家庭就什麽都沒有。如果她帶回來一些……”

　　“不可能的，我們這邊彩禮從來不給女孩子家。”夏楓媽媽直截了當說道。

　　何申亮媽媽心想，那這38萬你們是一個子都不吐出來唄?從她過來，她就有預感，這下她看得更清楚了。

　　“那，那陪嫁呢?”何天河又問道。

　　“陪嫁的東西可不少，請看！”

　　只見夏樂平笑容滿面站起來，把椅子後面的一大塊紅布一扯，一堆陪嫁就展現在大家眼前。

　　牆角裡堆放著8床大紅繡著喜字的被子，還有紅色的水壺、紅色的鏡子、紅色的梳子……

　　“我們這裡的習俗，陪嫁的被子堆得越高，那麽喜氣就越大，小兩口婚後就越幸福！”夏武站起來當起了解說員。

　　沉默，凝重，空氣幾乎凝固了。

　　何申亮咳嗽一聲，整個房間的人都看著他，他冷靜地說道:“我和夏楓已經在一起兩年了，現在都有了工作，什麽都不缺，就缺一輛代步車，不僅上班不方便，就是回趟家還得坐大巴。我們尋思著想買一輛車，對吧?夏楓。”

　　何申亮看著夏楓，如果夏楓順著話說讓她家買車，何申亮就立馬把彩禮答應下來。

　　夏楓被何申亮這突然踢過來的皮球弄懵了，他也沒跟自己商量啊！然而夏楓卻下意識看了看媽媽，媽媽的獨眼仿如烈火，她哆哆嗦嗦說道:“我，我聽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