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雨勢逐漸加大又漸漸變小,最終隨著陰霾散去。
整座永安城的百姓們都是一片肅穆,送別在此戰之中英勇陣亡的二百余名將士,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們就是默默無聞,不值一提的小兵,連姓名都沒有,可在永安城這片地界,他們能夠讓城主,百姓,官員十裡相送,厚葬英魂。
在前往城西的道路周圍擠滿了百姓,這些百姓都不出言語,靜靜的送別這些英魂們最後一程。
道路中央,少城主寧皓在最前方,而身後則是一眾這些將士們的父母親人,人數眾多,現如今更是一個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行——”
“軍禮!”
周圍兩側的城主府兵士們聽到將軍的指令,瞬間立正挺直腰杆,行軍禮相送!
送這些之前和他們一同訓練,一同打趣,一同戰鬥的兄弟們最後一程。
百姓們紛紛望了過去,眼神之中也滿是敬意。
見到如此場面,一眾將士們都抬頭挺胸,突然間心中的悲戚消減了不少,仿若為這些死去的弟兄們感受到了一種榮耀。
直到馬車隊過去,這條街道之上才響起了陣陣議論聲。
今年招募府兵之時,因為當時城主府勢弱,再加上不知曉未來究竟如何,很多吃得飽飯的家庭都沒有選擇讓子女進入到城主府中。
可現如今經歷了這麽一場血戰,不僅僅沒有打擊這些百姓的信心,反倒是人群之中有不止一個青年下定了決心,要在明年開春之時進入到城主府,當一名榮耀的府兵。
來年等到荒人再度來襲之際,與少城主一同並肩作戰,守衛永安城!
……
“孫師,你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你說……”
“人這一輩子為了什麽而活著?”
人群之中,一位儒雅青年朝著老者孫子期問道。
後者便是現如今文苑學堂的院長,是那日寧皓所請而來,這些時日,孫子期看到了自從少城主來後整個永安城的變化。
孫子期作為一個余下性命所剩不多老者,在這輩子經歷了人生百態,或許更有感悟。
孫子期笑了笑,“普通的人,為了活著而活著,就像世間萬物為活著而活著一樣。”
“達觀的人,為了享受而活著。”
“有所欲望的人,為了欲望而活著。”
“活著的理由可以有千萬種,人啊,來得偶然,走的必然。”
“能夠在這世間留下自己的痕跡,就不虛此行了。”
……
寧皓站在城西墓地之中,行禮祭拜。
無論在何朝何代,有多少默默無聞的兵士為了家國死在了這片土地之上,他們甚至連名字都不曾被銘記。
殺身成仁,舍身取義,家國天下,即便曾經那個年代的現代人無法理解,可在現如今的這個世代,家國忠義都是能夠將生死拋諸腦後。
曾經的那個年代,數千年歷史傳承不滅,靠的便是這些舍生取義的英魂。
所以即便是寧皓並不熟悉,或是從未接觸的小兵,寧皓一樣會心生敬意,不是因為他現如今是永安城的城主,僅僅因為他們值得尊敬。
厚葬時,寧皓難以將那些寬慰的話向這些失去子女的百姓們說出口、
可這些百姓們的反應卻出乎寧皓的預料。
他們並沒有任何責怪寧皓,或是後悔將子女送入城主府的想法,自己的子女為永安城英勇獻身,
他們做父母的,除了心痛傷心,能做的就是為子女驕傲,不讓子女的英勇犧牲付諸東流。 聽到自己的子女們在戰場上奮勇當先,拚了命的與荒人戰鬥,他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孩子不再是當年家中那個嗷嗷待哺的孩童,而是頂天立地的男人。
……
“少爺……”
“你在想什麽?”
在回城主府的馬車之上,秋漓見到寧皓微微皺眉,滿是凝重的神情,握住寧皓的雙手,溫柔的問道。
“我在想。”
“我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我真的有資格去決定其他人的命運嗎?”
寧皓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歎道。
或許他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些人都能夠繼續安穩的活下去,因為寧皓的出現,更多人的命運被改變,而他們的結局也被重新書寫。
聰穎的秋漓頓時便知曉了寧皓心中所想,柔聲道:
“少爺,選擇沒有值不值得一說,只有願不願意。”
在現如今的這個永安城,有太多願意為了寧皓上刀山下火海的武者,包括青川,包括高原,還有很多默默無聞的士兵們。
可選擇權在他們自己的手中,並不是在寧皓的手上。
秋漓握緊寧皓的手, 只是靜靜陪伴著寧皓。
殺一人以存天下,非殺一人以利天下也。
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這句話所說的意思是,你自己的生命你自己可以決定生死,而任何人都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可事實並非如此。
無論在什麽時代,能夠一念他人生,一念他人死的人實在太多。
這便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
寧皓眸光漸漸清明起來,腦海中響起了一段前世的經典對話。
“殺一人以利天下,何如?”
“不可。”
“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天下與一人孰為重。”
“等重。”
“那若是不殺此人,則天下受害,又如何?”
“皆不取,且問為何有此困局。若由之於山,則移山,由之於水,則治水,若是星海泛濫,填海,大日凌空,射日,既有外禍則平之,內亂則定,天若傾斜,便撐,若天破裂,便補。天神不君,則為亂祀。”
“當誅!”
無論是誰,每一個選擇必然都會影響他人的命運,若執著於此,恐怕寸步難行。
真算來,豈不是那萬家也是因為寧皓來而改變的命運?
人人都是如此。
寧皓捏了捏秋漓的俏臉,含笑道:
“還是你懂我。”
當皇帝這種事情從來就不適合寧皓,建設好永安城這一畝三分地,隻對永安城負責,這就已經是寧皓的極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