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愛丁頓抱怨的湯姆孫,又拿來陳慕武的論文仔細研讀了一遍,果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對愛丁頓說道:“既然《哲學雜志》不要,那麽我們就發表在皇家學會的《自然科學會報》上好了。”
沒錯,眼前這位三一學院院長,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第四十二任皇家學會會長。
雖然已經離任,但湯姆孫在皇家學會的地位依然很高。湯姆孫接著對愛丁頓說道:“今晚我就可以寫一封推薦信,然後派人送到皇家學會去。
“不過,我想把這篇論文先讓歐內斯特看一看,也許他也會對這篇論文感興趣。
“請他找人設計一個實驗,檢測一下這個新鮮理論究竟是對還是錯,如果實驗結果能在下期的《自然科學會報》和論文同時發表,那就再好不過了。”
提起歐內斯特這個名字,普羅大眾的第一反應,應該都是在小學課本上學過的那篇課文《老人與海》的作者,硬漢歐內斯特·海明威。
而無病呻吟的豆瓣文青們的第一反應,則是一個利於裝逼的小眾英國詩人,歐內斯特·道生。
對於核物理博士陳慕武來說,這個名字代表著他們專業開山立派的祖師爺。
接到三一學院任院長的邀請之後,湯姆孫不但立刻辭去了皇家學會會長一職,同時也宣布自己不再擔任卡文迪許實驗室的主任。
對於實驗室主任一職的繼任者,湯姆孫選定了自己的學生,被《不列顛百科全書》譽為“法拉第後世界上最偉大的實驗物理學家”,1908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歐內斯特·盧瑟福。
第二天一早,盧瑟福就收到了愛丁頓親自送來的論文。
盧瑟福和愛丁頓同是三一學院畢業生,又同是卡文迪許系,因此關系也很親近。
後者向前者轉達了他倆共同的恩師湯姆孫的囑托,讓他仔細研究一下這篇論文,如果感興趣的話,最好可以設計實驗進行驗證,皇家學會的《自然科學會報》已經為他的實驗結果預留了版面。
為了引起盧瑟福的重視,愛丁頓還搬出了他亦師亦友的偶像,說這篇論文的作者是愛因斯坦在東方講學時,發掘到的一個不世出的天才雲雲。
和愛丁頓不同,盧瑟福身上還保持著看老牌物理學家的做派,崇尚“物理學是一門實驗的科學”。
他還曾經說過一句名言:“一個徹底的實驗抵得上這世界上所有的理論,即使這個理論是玻爾的。”
玻爾於去年年底和愛因斯坦一道獲得了諾貝爾獎,是盧瑟福最出名的幾個學生之一。
重視實驗不代表他輕視理論,送走了愛丁頓,盧瑟福就拿著論文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愛丁頓的一席話反而勾起了盧瑟福的好奇心,他也想瞧瞧能被愛因斯坦這位正當紅的同行看中的人,究竟有幾把刷子。
剛看了一個開頭,就讓盧瑟福頓生一種夜深忽夢少年事的感慨。
從卡文迪許實驗室畢業之後,盧瑟福本打算留在劍橋謀個教職,沒想到卻被自己的老師湯姆孫發配到了大西洋對岸蒙特利爾的麥吉爾大學。
之所以說是發配,是因為在二十多年前的十九世紀末,歐洲的學術中心地位更加不可撼動,美國已經算是不入流的小表弟,加拿大和美國比起來,則是更加的不入流。
到二十多年後的現在,對這件事盧瑟福還一直耿耿於懷,始終認為是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排外情緒作祟,
欺負他是一個外國人,阻礙他在劍橋獲得教職。 不過在麥吉爾大學,盧瑟福倒是因禍得福,他聚集了一批富有活力的合作者和學生,開展了不少有創造性的科學研究。
陳慕武在論文開篇提到的幾個名字,亞瑟·伊夫、大衛·弗洛蘭斯和約瑟夫·格雷,都是盧瑟福在大洋彼岸時期的夥伴。
對於這幾個人的研究,他也或多或少的有所了解,其中就包括這個伽馬射線的散射問題。
從1904年散射後的伽馬射線變軟現象被伊夫發現,到1913年格雷重做試驗得到了準確的結果,雖然期間盧瑟福離開了加拿大來到曼徹斯特大學任教,但他一直關注著這個實驗,和麥吉爾大學之間的通信從未間斷。
實驗事實明確地擺在物理學家面前,可就是找不到正確的解釋。
愛丁頓送來的這篇中囯人的論文,竟然給出了這樁物理學懸案的理論解釋?
盧瑟福迫不及待地繼續讀了下去。
論文不長,理論知識也不複雜。
雖然陳慕武還考慮了相對論效應,但是低能自由電子的相對論效應並不明顯,完全可以忽略掉。
讀到論文的結尾處,又讓盧瑟福有些許感動。
原因不是這個中囯人在最後附上了他設計的實驗,方便讀者參考。
而是陳慕武直言中囯沒有實驗條件,只能請世界各地的物理學家們幫忙驗證這一點。
這讓盧瑟福有些心酸,因為他年輕時也對貧窮感同身受。
盧瑟福出生在新西蘭,有很多兄弟姐妹,他的父親是一名工人,母親是小學教老師,微薄的薪水養活一大家子已經很不容易,根本供不起每個孩子上學。
盧瑟福的人生軌跡本來也該是成為一個新西蘭農民,但二十四歲時收到的一筆獎學金改變了他的命運。
據說聽到這個消息時,盧瑟福正在地裡挖土豆,他高興地把手裡的鏟子扔到地上,高聲喊道:“這是我今生今世挖到的最後一個土豆啦!”
從報紙上的新聞中,盧瑟福自然知道中囯是一個比當初的新西蘭更貧窮更弱小的國家。
他從這篇漂洋過海寄來的論文、從這個中囯人身上看到了當初自己的影子。
他沒有理由不助這個身處困境但敏而好學的年青人一臂之力。
盧瑟福拿著論文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找到了自己的學生兼助理查德威克:“詹姆斯,我需要你盡快收拾出一個空房間出來,我們有一個新的實驗要做。”
“是的,盧瑟福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