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講學中,陳慕武在提綱中設計了不少有意思的橋段都派上了用場:
比如邁克爾遜-莫雷的干涉實驗證明了光速不變;
比如“愛因斯坦火車”這個著名的思想實驗;
他甚至還從時下熱門的武俠小說入手,從劍術開始,最終引出了那首很有名的打油詩“斐克小夥劍術精,出刺迅捷如流星,由於空間收縮性,長劍變成小鐵釘”【1】……
不得不說,這些橋段確實吸引了在場觀眾的一些興趣,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下來,講學的效果只能說是不溫不火。
來到現場的觀眾,大多數都是邶大和其他幾所大學的學生和老師,至於其他的社會各界名流,反而寥寥無幾。
胡博士更是因為公事繁忙,連面都沒到大講堂露上一面。
這也驗證了陳慕武的一個猜想,那就是之前在邶大乃至邶京學界刮起來的一股相對論熱潮,愛因斯坦這位舉世聞名的大科學家的名望,比相對論中所蘊含的真理更受人追捧。
即使愛因斯坦登高振臂一呼:“地球是平的!”,估計也能在國內獲得不少的忠實信徒。
而假如他陳慕武登高喊出同樣的話,可以想象,會有多少人對著他破口大罵,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
但陳慕武並沒有因為首場講學的反響平淡,就產生了失落感,反正和邶大方面又沒有約定講學場面要達到多麽熱烈的效果,他只要是當一天和尚,邶大就得管他一天的齋飯。
陳慕武對相對論的內容早已經爛熟於心,只要之後的幾場講學能夠保持現狀,不出什麽大的么蛾子,等結束之後他就能拿到五百塊大洋的報酬。
同時,小說那邊也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征服了張心遠的《射雕英雄傳》,同樣也征服了外出采訪新聞歸來的成舍我。
他給馬宅去了電話,邀請陳慕武再到編輯部一趟來商量稿酬事宜,最終敲定好了千字五塊銀圓的稿酬。
從二十七號到三十一號,邶京版《益世報》頭版連打了五天的廣告,預告自下月一日起,開始連載姚馥蘭小姐的新派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
賺錢的欲望促使陳慕武奮筆疾書,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時間裡,他又硬生生趕出來了七萬多字,他的右胳膊因此也肉眼可見地比左臂強壯了一圈。
再加上第一次交到編輯部的兩萬七千字,《射雕》存到《益世報》的稿件字數已經達到了十萬大關。
《射雕》在報紙上的連載效果不錯,因而成舍我的結帳也十分爽快,在稿件審閱完畢,確認沒什麽質量下降的問題之後,直接奉上了大洋五百。
這下陳慕武搖身一變,又成了一個有錢人。
不僅如此,他還忙裡偷閑,在趕稿的同時,抽空到邶大二院講了接下來的三場學。
時間很快進入到二月份。
八日的農歷是臘月二十三,既是北方小年,又是陳慕武此次邶京之行講學的最後一場。
在此之前,久違了的胡博士終於再次露面。
六號晚上,他邀請陳慕武到東安市場的東來順搓了一頓涮羊肉。
“漢臣,這東來順的羊肉可是和正陽樓齊名的京城一絕,你多吃些。”
其實陳慕武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只能假裝客氣:“多謝適之先生,您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陳慕武摸不清胡適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難道是要和自己攤牌,邶大給不出那麽多錢了,
讓他打個折? 瑪德,自己終歸還是太嫩,社會經驗不足,早知道就應該讓他們每場講完付一次帳,或者乾脆先要兩百大洋的定金就好了。
陳慕武之所以做出了這個判斷,是因為在邶京住的這半個月,他親眼所見了馬家的真實生活水平。
馬裕藻同樣也是幾個月之後才能拿到半個月的薪酬,為了養活一大家子人,他不得不滿邶京城地跑到北高師、酀大等學校兼職來貼補家用。
他實在看不得大哥的朋友,同時又是對自己不錯的一家人,餐桌上天天都是蘿卜白菜,於是開始悄悄地貼補家用。
每天他總是打著晨練的旗號,到胡同口買回一大家子的早餐;又以夜宵買太多吃不完的噱頭,讓馬家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解饞。
馬裕藻貴為邶大國學系的系主任,其日常生活尚且如此。
這學校這能拿出五百塊大洋,給自己來結帳嗎?
但陳慕武轉念一想,邶大沒錢,不代表胡博士沒錢。
這家夥今天請他到東安市場,坐的不是洋車,而是他自己的小汽車。
整個邶大有專車的教授只有兩個,一個是找了個有錢嶽父的馬衡,一個就是他胡適。
就連辭職出京的蔡元培,在校長位置上時都沒這待遇!
陳慕武打定主意,要是邶大不給錢,他就管胡適要。
反正那封邀請他北上講學的信的落款處,蓋的不是邶大的公章,而是你胡適之的大名!
然而,陳慕武的擔心十分多余,因為胡適請他吃飯的目的不是為了哭窮,而是想和他攤牌另外一件事。
從胡適介紹的來龍去脈裡,陳慕武才終於知道,促成自己這次講學的,並不是彼時正處在罵戰漩渦中的蔡元培,而是這位美國公使舒爾曼。
聽完邀請他來的理由,陳慕武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發出了和各位讀者老爺們同樣的感歎:不就是想讓他到美國去留學,有必要這麽大動乾戈麽?
事到如今,胡適才把這件事的底透給陳慕武,是想在他這裡買一個好。
試想,如果將來陳慕武在物理學中真的闖出來一些名堂,那麽他胡適不就成了慧眼識英雄的伯樂了嗎?
即使陳慕武泯然眾人他也不虧,畢竟掏了五百塊大洋的冤大頭是美國人,又不是他胡適!
在這頓飯的末尾,胡適還特意叮囑陳慕武,後天最後一場講學中,美國公使舒爾曼將親自到現場,讓他好好表現,給美國人留下個好印象,去康奈爾留學的計劃實行起來就會更加地輕松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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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筆者注:原詩為:
There was a young fellow named Fisk,
Whose fencing was exceedingly brisk.
So fast was his ,
The Fitz-Gerald ,
Reduced his rapier to a di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