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密歇根湖湖面,並不能治愈好康普頓因為論文被扣而產生的歇斯底裡的情緒。
而聽到了自己中囯學生吳有訓的呼喚後,康普頓的心情愈加煩躁起來。
來到芝加哥已經一個多月,通過這一個月時間的相處,康普頓原以為,這個中囯研究生是一個沉穩老實的好苗子、好幫手,不知道怎麽會突然間變得這麽冒冒失失,只不過是來了一本歐洲的物理學期刊而已,至於如此大驚小怪麽?未免也太沒見過市面了吧。
他面色略顯不快地回過了頭,吳有訓也已經舉著《物理學年鑒》跑到了他的身邊。
“密斯陀吳,這一期的期刊上到底有什麽,才能讓你像變了個人一樣,如此瘋狂?”康普頓不滿地說道。
“教授,這裡有一篇文章……”
“密斯陀吳,你能看得懂德文嗎?我反正是看不懂,還是等系裡的外文秘書把論文翻譯之後,再拿來給我看吧。”
畢業於遖京高等師范學校的吳有訓,當然能看的懂德語。
事實上,現在國內絕大多數的大學,並沒有選定英語作為外語主科進行教學,而是英語和德語並舉。
當然,還有兩種人會選擇法語進行學習,一是仰慕歐洲貴族語言的上層名流人士,二是想要赴法勤工儉學的底層知識青年。
這兩種天壤之別的階層,卻在語言選擇上達成了一致意見。
“教授,康普頓教授!”吳有訓急得話都說不利索,他把手中的雜志翻到某一頁數,固執地送到康普頓的面前,伸出的手指還在上面指指點點,“這篇文章是普朗克和愛因斯坦共同推薦的,請您看這裡的公式推導,還有這處的示意圖,這篇論文,好像和我們做了同樣的工作!”
康普頓無奈,只能抬起眼皮敷衍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掃了一眼。
然後,他就睜大了雙眼!
這,這這,這不是自己給《物理評論》投稿的那篇論文中的理論基礎嗎?
康普頓從吳有訓手裡搶過這本《物理學年鑒》,坐在長椅上仔細“讀”起陳慕武論文來。
雖然他說自己看不懂德文,但正如吳有訓所說,他能看得懂物理學的符號和公式,也同樣能看得懂其中的示意圖。
康普頓的第一反應是,難道是誰把自己的論文偷偷翻譯成德文,把X射線轉換成了伽馬射線,然後投稿到了《物理學年鑒》上?
緊接著,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標題下方的作者一欄,上面的人名雖然是C開頭,但卻不是康普頓(Compton),而是Chen Muwu。
多虧了他有一個中囯研究生,康普頓才能認出來,這個人名看上去好像同樣也是個中囯人。
於是他的目光又從論文上移開,重新落在了吳有訓身上:“這是你的同胞嗎,密斯陀吳?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教授,看名字,他應該也是一位中囯人不假。”吳有訓的的語氣裡稍微帶了些許的民族自豪感,他在大腦中想了半天這個陳到底是誰,是自己母校的教授,還是邶大的老師?
整個國內,應該就只有這兩所學校的物理水平還說得過去。
可想到最後,他只能搖搖頭:“可是很遺憾,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看看,他是哪所大學的?”
吳有訓接過康普頓遞過來的這本期刊,看了一眼作者的通訊地址:“教……教授,這個人在通訊地址上寫的並不是大學,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我們國家的一個鐵路管理局!”
“鐵路管理局?一個工程師?哦,
我的老天爺!” 一個中囯的鐵路工程師,怎麽能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難道是自己去年聖誕節前,在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的一次講座上,首次公開提出了論文中的發現,然後被這個叫做陳的中囯人偷走發表了嗎?
這個妒忌心太重的念頭,才產生沒多一會兒就被他自己否定。
如果真有參加那次講座的人,剛聽完講座就馬不停蹄地把講座內容寫進信裡寄到中囯,路上最起碼也要花費一個月的時間。
而等這個陳把內容整理為論文,然後再從中囯寄到歐洲的編輯部,又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兩者一相加就是兩個多月的時間,那麽除非這個中囯人有什麽辦法能夠回到過去,否則他的論文時絕不可能發表在一月二十號的《物理學年鑒》上!
那麽只剩下一種可能,就是他被這位和他不謀而合的陳給捷足先登了。
康普頓心中有些慚愧,他想自己一定是從小就被《排華法案》影響洗腦太久,才會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下意識地認為這個名叫陳的中囯人是剽竊了自己思想的學術小偷。
康普頓的這個新研究生吳有訓,是他近距離接觸的第一個中囯人。
他踏實肯乾又任勞任怨,改變了康普頓對中囯人的觀感,相信他的同胞也不會像報紙輿論上渲染的那樣不堪。
康普頓同時也有些鬱悶, 這種鬱悶就好像為了請鎮上最漂亮的那一位小姐出門約會,自己再出發前精心打扮了一番,然而等到了小姐家門外,卻發現對方已經上了一個窮小子的破馬車!
拿著論文逐字閱讀的吳有訓,似乎又從中發現了什麽新的信息。
他再次對垂頭喪氣的康普頓說道:“教授,教授!這篇論文僅僅只是提出來了理論解釋,上面說因為缺乏實驗條件,以至於他不能對這個新理論進行實驗驗證,所以請對其感興趣的實驗家們,設計實驗進行驗證。似乎我們還有機會!”
和遠在中囯的陳慕武連一台伽馬射線源都找不到不同,財大氣粗的美國暴發戶們在實驗研究上投入了無比豐厚的資金,康普頓提交給《物理評論》的那篇論文,便是他從劍橋歸來之後,歷經數年的實驗,又總結了大量數據,才得出來的具體結論,實驗數據不但可靠,而且詳實無比。
康普頓當然聽懂了吳有訓話中的意思,他明白自己的這個研究生是讓自己率先發表實驗數據來亡羊補牢,挽回一部分論文被人搶了先的損失。
畢竟現在這個年代,實驗仍然是物理學的主流,理論只不過是對實驗現象的一種解釋罷了!
康普頓在心中問候了遠在波士頓的杜安的列祖列宗,心說人家歐洲老牌物理學期刊都認可了和我不謀而合的陳的這個理論,可你一個醃臢潑皮破落戶,卻一直死卡著我的論文不松口。
精神一振的他從長椅上站起身,對著身邊的吳有訓說道:“走吧,密斯陀吳,我們回學校。”
“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