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板，我們這邊的貨源真的不多……”

　　“不是，前幾個月訂單都下了，現在都過了大半個月，你卻說要暫緩發貨，那我們這邊的生意還做不做了，我們幾個大客戶的排期都在這個時間段！還有現在正值餐飲業旺季，我上哪兒去找填補食材空缺的貨源！”

　　黃老板的聲音暴躁，說話的語氣相當激動，以至於略微發福的身體都有些顫抖。

　　“你們這麽做生意，是要把客戶搞破產的呀！”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們呀，上遊源頭工廠改製，不是減產就是停產，我們也湊不齊啊。”

　　“又改生產線?他們真是拿錢沒辦法了！”

　　“對啊，這幾年價格不穩定，塊八毛的價格區間，又有太多同行搶生意……您只是生意做不下去，我們都想轉行了……”

　　辦公室門被敲開了，前台服務員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還在打電話的黃老板有些惱怒，表面卻不動聲色的問道:

　　“什麽事?”

　　“您剛才交代過的那名求職者來了，姓孟，現在正在後廚幫忙……”

　　“讓他隨便認一個主廚當師傅，等會閑下來了，我親自去找他……”

　　黃老板轉過頭來繼續回應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您看我這手底下20多名員工要養，我這開的還是餐飲連鎖店，每年還要給品牌方再交一筆錢……貨源可以再拖再等，但是價格必須要控制一下，成本降下來了，一切都好說……”

　　……

　　孟顧有著新人的自覺，能剛到後廚就在幫烹調的師傅遞廚具，遞調料，一有空閑就去幫隔壁忙碌的洗碗間，盡量不讓自己閑下來，表現的有價值一點。

　　對於他而言，畢業後是一定要有一份正經工作的。

　　“那個誰過來幫忙抬一下……”

　　孟顧仔細看了一眼，覺得對方是在說他，於是非常殷勤的跑了過去。

　　“煤氣罐往那邊抬一點，這邊有人要走……”

　　炒菜的師傅似乎對新來的成員沒有任何反應，指揮的非常習慣。

　　“四十四號桌的菜上了沒有?”

　　“沒有。”

　　“快點，人家等一段時間了，再不上人家就走了。”

　　“馬上。”師傅回應了一句後，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搬煤氣罐的孟顧，他有些暴脾氣的破口大罵道:

　　“哪來的少爺?病殃殃的沒一點力氣！讓開讓開，我自己來！”

　　孟顧訕笑道:“比想象中的重一點，寫字的手，突然做這個有點不不太適應……”

　　後廚聲音太大，忙活完剛爬起來的師傅沒時間去聽他的解釋，掂著杓繼續吼道:

　　“老李，供貨的菜沒了，去冷藏室拿一點出來！”

　　“讓開讓開，別擋道……”

　　“去幫忙去幫忙，別礙我事……”

　　“三十六號菜沒上齊，顧客罵人了！”

　　“快了快了，在放調料！”

　　“我看你像調料！”

　　“三號客人不太舒服，問我們有沒有嘔吐袋……”

　　“真多事兒，拿個裝垃圾的鐵桶過去……誒，不對，明明有衛生間……”

　　“桶拿回來，讓他自己去衛生間裡吐！”

　　孟顧有些茫然地旁觀著這一切，似乎他幫不上忙，又與他無關……

　　“其實仔細想想，這樣的工作似乎也挺好的，如果能徹底融入進大家的話……”

　　孟顧心中並沒有因為受到冷淡而嘗試放棄，只是在思考，

如果真選擇了這份工作，大概需要花多長時間來適應……　　忙碌的一天，總算結束，孟顧被叫到了辦公室內，體驗了一天工作後，他要親自與黃老板面談，詳談薪資待遇，簽署勞務合同等等。

　　“那個小孟啊，員工宿舍暫時滿員了，要不你先等幾個月?不是等老員工離職啊，要等他們走的話，起碼要等上半年……”黃老板思考了一會兒後，接著說道:“要不這樣，你到你自己家或者在外面租個房子住，我每個月給你200塊的補貼，這樣你還能多賺點錢，你說對吧?”

　　“可是我在這個城市裡沒有家……”

　　“你家人呢?”

　　“幾年前的那場地震，死了，我是靠遺產，保險以及社會人士的慈善基金，勉強讀完了學業。”

　　“嗯，那你現在手裡還有多少錢?可以夠你在外面租一間房嗎?”

　　“一百四十七，我大概沒有退路了……”

　　“嗯……這樣，我預付你三個月的吃租補貼，但是規矩就是規矩，第一個月的工資我還是要必須給你壓著，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你先考慮考慮，想清楚了再來。”

　　“好的，謝謝老板。”孟顧發自內心的真誠感謝，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感謝為好……

　　孟顧只能深深的鞠了個躬，表達誠意，但又覺得有些別扭，鞠完躬後就笑了起來，那是簡單的傻笑，但又很有感染力。

　　……

　　孟顧手中的余額到了一千零四十七，他感覺自己收到了世界的善意，對未來的迷茫與悲觀，也衝散了不少。

　　孟顧一邊朝著自己剛租下的出租屋走去，一邊給自己國內唯一的好友兼同學王墨打電話……打算向他分享自己的喜訊。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沒打通，王墨似乎很忙，對方的電話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接。

　　孟顧關掉手機，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深呼吸，一息，兩息……平複完愉悅的心情後，他推開了門。

　　小房間不大，還算溫馨，並且接下來一個月都將屬於他，這很有成就感，這方小天地，哪怕自由有限，哪怕時間有期限，也很讓人自豪。

　　“不過，五百塊錢居然是民宿裡面最便宜的了，不過還好，還有廚房和單獨的衛生間，熱水器是整個樓通用的，雖然溫度不高，但好歹全天整個時間段都有熱水……”

　　孟顧感覺自己很幸福，真的很幸福，除了租房不送鍋碗瓢盆以外，這裡幾乎沒缺點了。

　　“剩下的錢在外面吃肯定不夠花，但如果就在家裡自己做飯的話，那足夠好幾個月了……”

　　孟顧一邊默默說著，一邊內心默默的計算著一袋米的價格。

　　“趁著還有時間出去買點東西吧，把之後幾個月的食材都備齊，當然，每天的菜要現買，畢竟這裡沒有冰箱……”

　　孟顧自言自語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以為是朋友，有時間來回電話了，於是急忙跑過去接聽，結果仔細一看，卻是剛加的房東打來的電話……

　　“江姐，有什麽事嗎?”

　　孟顧保持著好心情，平淡問道。

　　“你這搬家怎麽帶這麽多書啊?你不是上班嗎，回家還要看書啊?”

　　“嗯……有什麽問題嗎?那都是過去的書……”

　　“你書如果隨便亂放的話，容易失火呀……當然，重要的不是這個問題，你手裡不是缺錢嗎，你把這些書賣掉，多出來的錢……也省的讓我給你免水電費了……”

　　“嗯……多謝江姐好意提醒，那麽請問水電天然氣加起來的租雜費一共多少呢?”

　　“至少五十。”

　　“好，那就五十，您等著，我賣完書就付。”

　　孟顧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好心情，又被這生活瑣事磨乾淨了。

　　掛斷電話，孟顧看著自己帶來的那一堆書，那都不是小說，那都是些正經的學科專業書，是他上輩子總結的一切經驗和經歷。

　　以前堅持的事情，現在看，顯得非常可笑。

　　急促的電話鈴聲二度打斷了他的思緒，孟顧看著是好友打來的電話，沒做多想就選擇了接聽。

　　“喂喂喂。”

　　“聽得見，聽得見，剛才啥事啊打我電話?”

　　“沒啥事，我租了個房。”

　　“哦……對了，你找到工作了嗎?我這邊還缺人啊，嘿嘿，不缺男人……”

　　“呵呵，別開玩笑了，直說。”

　　“沒開玩笑啊，我們家小店缺前台，會用計算機的服務員就行，不過這個崗位只要女的，年齡也要年輕一點的……如果有目標的話，你幫我留意一下。”

　　“我怎麽覺得你在物色對象呢?老實說，你這個目的有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怎麽可能！你找對象了，我都不會去找好吧……老子看中的是事業……”

　　“行行行，你嘴硬，我有什麽辦法呢?好了，要出門了，會幫你留意的，掛了掛了。”

　　“嗯，你先掛。”

　　“幼稚，太幼稚了……”

　　孟顧說完就把手機拿遠沒再碰一下，清點物品準備出門時發現手機屏幕還是亮的……

　　“我提醒你一句啊，你給我打電話，扣話費的，主要是你。”

　　孟顧太了解王墨了，富含針對性的說完一句話後，對方罵罵咧咧的就掛了……

　　……

　　孟顧走進了他鄉書店，以十三本專業書籍為代價，換來了一本近期熱銷的健身指南。

　　又用剩余的一百多本各類型的學術書籍，換來了五十塊錢的“公道”價格。

　　孟顧咬著牙把尊嚴放下，把減輕了幾十倍的負擔放進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