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前的花瓣,是梅。
那是荀靜生前最喜歡的花,喜歡梅的品格,喜歡梅的底蘊。
“娘,兒來看您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已說明了身為人子的態度了。
“娘,女兒來了。”
當初春的風微微吹拂,將碑前的梅吹散,散到空中,散入雲底,散進孩子們的心裡,直至漫天飛舞,宛若精靈。
時間在此好似被人按下了暫停的按鍵,讓此刻正發生的一切變得永恆,然而孩子們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都只是自己不願去面對的悔恨,不願去接受的現實,不願去忘記的片段。
微風沒有停歇,雪花依舊散落,而漫天飛舞的梅花,也隨著耳畔的風越飄越遠,直至飛到雲中,讓誰都無法看見了。
日月相映萬物素裝
微風搖曳漫天花香
梅飛雲中情歸深處
忘記承諾此生的地方
我願為你化為春雨
全力滋養你的真心
雪露花蕊冬去春來
隻願這場夢不要醒來
每一個人都會相遇
每一段情都會交際
每一個人都會相離
每一段情都成回憶
不想笑到哭泣
不想你的離去
你曾說遇見我是你的幸運
實際遇到你才是我的幸運
輕輕地靠在熟悉的懷裡,輕輕地閉上雙眼,輕輕地感受著彼此的呼吸,輕輕地哼唱,一切都是輕輕的,輕到連眼中的淚都沒了重量。
宇文泓就這樣坐在荀軒之前坐下的地方,靠著母親的碑,讓妹妹躺在自己的懷裡,安靜地聽著懷裡人的哼唱,他知道這是母親生前教給妹妹的歌。
“還想再聽一遍。”
微紅著雙眼,略顯哽咽的嗓音,只因他此刻唯一想要的,單純地隻想讓宇文彤再唱一遍,僅此而已。
“日月相映萬物素裝...”
妹妹很清楚哥哥此時真正想要的什麽,哥哥想要的她這輩子都給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唯一會做的,就是按照哥哥的意思,再唱一遍。
因為這首歌,是母親教的。
真好聽。
真的很好聽。
安安靜靜的,就跟此時的天一樣,跟此時的梅一樣,跟此時的雪一樣,跟此時的碑一樣,跟此時的孩子們一樣。
一切都是安靜的,沒人願意去打擾這份寧靜。
一曲過後...
“哥,真的好聽嗎?”
歪歪斜斜地躺著宇文泓的大腿面,再加上小丫頭這一臉稚氣未退的臉蛋兒,還有她這會兒說出口的話,這一幕看上去甭提多囂張了。
“還行吧。”
這當哥的又怎麽可能誇她呢?
怎麽可能呢?
一臉敷衍的表情,一副寡淡的神色。
“哎哎哎,什麽叫還行吧,這是什麽詞兒呀,唱得好就是唱得好,唱得不好就是唱得不好,哪還會有個還行吧,你趕緊的,我剛才到底唱得怎樣?”
一聽到宇文泓的這般評價,讓原本還想繼續躺平的宇文彤頓時就躺不下去了,只見她一股腦兒地坐了起來,雙目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哥哥,嘴巴不依不饒。
“真就是還行啊,詞兒唱得清楚,調子也沒有太大問題,不是那種跑得很離譜的調兒,最起碼我還能聽明白你在唱些什麽,你說這不叫還行,那啥叫還行?”
聽著宇文泓的回答,氣得妹妹雙眼都給瞪圓了。
“宇文泓,
我生氣了,我告訴你,你以後甭想讓我再給你唱歌了,一首都不會了,除非...” 說到這裡,宇文泓突然插了一嘴說道:
“除非啥?你趕緊說呀,到底除非啥?”
“你...你怎這麽討人厭呐!”
說罷,便看到宇文彤是直接站起身來,一副立馬要走的模樣。
只不過還沒等妹妹邁開步子呢,哥哥就一把將她擁入懷內了,死死地抱緊她,力度甚至讓她感覺有些勒了,可是她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就傻傻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伸出雙手,傻傻地將哥哥也牢牢抱住。
“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這一次,宇文彤沒有反抗,她有的就只是安靜地聽著,安靜地感受。
感受自家哥哥帶給自己的那份安全感。
(半個時辰前,橫芯的小院)...
“該怎麽辦呢?”
看著手中余下的黃糖,橫芯的心裡亂極了,她此刻腦袋就跟一大鍋漿糊一樣,對一個月後的內選壓根兒就沒有好的對策,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想不明白,為何師父會讓她去參加內選。
說句不好聽的,就以她現在的情況,別說正常參賽了,且看一個月後能不能順利下地走路吧,所以她想不明白,自己如今都已經如此了,師父為何還要求自己去配合宇文泓?
不過自古師命都難違,她是荀軒的弟子,更是釀院的弟子,既然荀軒點名道姓地讓自己去,那麽無論如何,無論她要面臨多麽大的困難與危險,她都要咬牙堅持,只因這就是師命。
只是她現在還想不通,自己究竟要如何去配合宇文泓,如何去幫助自己的師弟,內選的三輪比試,無論哪一輪都是危險重重的,她要走第一輪比試中如何去保證宇文泓的順利晉級呢?
第一輪熬過去了,第二輪呢?
第三輪呢?
橫芯想不明白,她想不通。
而就在這時...
(微閉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橫芯,今日感覺如何了?”
是荀軒,是她的師父。
盡管師父隱藏得很好,氣息平穩,步伐穩健,但是心細的丫頭還是發現了些許的端倪。
微紅的雙眼,略顯沙啞的嗓音,以及下衣擺尚未褪去的雪水的印漬,都在說明著一點,自己面前的這位師父,剛剛才哭過一場。
性格如此平穩的師父,究竟會因什麽事而哭泣呢?
很顯然不是受了委屈,因為根據橫芯對荀軒的了解,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動搖這個男人的心性,那就只能說明一點,能造成荀軒動情的絕不是受了委屈這麽簡單。
不是受了委屈,那就是別的事了。
縱觀整個劍塚歷史,能左右荀軒心性的目前就只有一件事可以了,那位已經去世了六七年的人,荀靜。
一定是她!
一定是!
“師父去山梅林了嗎?”
橫芯並沒有正面去回答荀軒的提問,反倒是主動提出了山梅林這個地方,因為她堅信自己的分析,堅信自己的判斷。
也堅信自己對於荀軒這個人的理解。
“啊,對,剛好路過那裡就待了一會兒。”
眼中的慌亂轉瞬即逝,可即便是這樣,心細的橫芯還是抓住了荀軒這份瞬間消散的不安。
“就只是一會兒嗎?可是師父您身上的酒味挺大的呀。”
一邊微笑,一邊將手中的黃糖又遞了出去。
“您呐,還是來上一塊兒吧,有位長輩原來給我說過,說心裡難受的時候就吃點甜的東西,這心就會舒服很多的,這還是您上次去城裡給我帶回來的,我一直也舍不得吃,剛巧您今兒個來了,就跟我一起嘗一嘗吧。”
眼前的橫芯還是這麽懂事,還是這麽的細心。
琢磨了片刻,荀軒也就不再解釋什麽了,或許連他自己也都明白,以橫芯的聰明勁兒,他解釋再多也是在白解釋,畢竟對方都將自己給猜透了,再解釋就顯得有些多余了,倒不如讓自己看著大大方方的,還能落得個坦蕩的名聲。
捏上一塊兒黃糖,然後放進嘴裡,細細地品味。
而橫芯是有樣學樣,也捏了一塊兒小一點的黃糖吃了起來。
“還真是甜得很呀,早知道就該讓彤丫頭多吃點兒的。”
笑眯眯地望著自己的師父,橫芯輕聲地說著。
“兄妹倆剛才也來過嗎?”
聽到橫芯話裡的意思,荀軒到沒有絲毫的驚訝,也許宇文泓不帶著妹妹過來,他才會感到驚訝呢。
“嗯,人剛走沒多久,估摸著也就半個時辰?”
對於荀軒冷不丁的這句話,橫芯倒顯得有些詫異,因為她能從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裡聽出另一種意思出來。
難道是師父讓宇文泓跟妹妹過來找自己的?
所以對於荀軒的提問,橫芯並不打算隱瞞,就如實地去說,因為她自己也想知道這裡面的緣由,她也想弄明白所有的這一系列事情的真相。
“我還以為臭小子會過幾天再來的,沒想到這家夥這麽沉不住氣。”
荀軒的話看似簡單,但是這話聽到橫芯的耳中,就基本落實了她心裡對整件事情的猜想了。
“師父,我剛才問宇文泓,問他您有沒有給他說內選的事,他告訴我說您給他說過了。”
用手拽了拽壓在身上的棉被,橫芯輕聲地說。
“然後還說了些什麽?”
至於荀軒,只見他隨手搬了個椅子,然後挨著橫芯靠著牆的這邊坐下,一邊說著,一邊將橫芯的一隻手給拽了過來,然後將其放在自己的大腿面兒上,伸出兩指是穩穩地按在了橫芯的脈搏上了。
“接下來就是閑聊了,我問他是不是今年就十八了,然後又叮囑了他一些事情,比如他有妹妹在,希望他以後做決定的時候能三思而後行這類的話。”
依舊如實地去說。
又過了一會...
“橫芯,你的情況...”
號了會兒脈,便聽到荀軒突然說了這句話。
只是沒等他將話講完...
“師父,別說了...”
一滴清淚竟掛在了橫芯的臉頰,一顆接著一顆滴落。
“求您別說出來,好嗎...”
荀軒懂得,這是孩子最後的請求了。
“值得嗎?”
這一刻,就連荀軒都已紅了雙眼。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