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自古生消皆有序,豈能因爾動神通?
從來欲壽終虛歲,若有罹封定遇衝。
人道興時平百祟,妖風漲後縱千凶。
任誰恣意稱無盡,不退輪回若夏冬。
話說這一篇詩句,原是烏鹮諸部分裂時,有一優曇生大士所作。彼時尊者預言太陽怙主尼瑪袞將一統烏鹮諸部,袞大喜,然大士卻默然無歡顏。
其告曰:“公若得雪原,當敬奉三寶,莫再興殺伐。蓋萬物盈虛有道,彼竭我盈,君強盛至極,必要謹防變卦,不可輕視。”
袞以為此乃老生常談,並未在意,朗笑道:“吾師何過慎重也?域外人眾聞我名無不喪膽,縱有八部眾相抗,而今安在哉?”
他所說之敵,便是當初人境抵禦妖魔的八個共祖之家,能喚出古獸,興風作雨,所向披靡,袞軍幾次潰敗,均為此故。後袞修得大勝誅法,破了八部神兵,其族人亦死傷遍野,幾乎殆盡。
然,當日優曇生大士便宣說詩偈,正告言:“八眾若缺,則大道必憐之;爾眾若凶,則外道必聚之。如今那八獸再不能協戰,但得六數,或有大虧,公不可不察。”
那時,袞雖覺慎重,但仍在心中念:八個我都不怕,還懼六個?
…如今,當纓娘劍碎,那六士出戰時,尼瑪袞已看得分明,長鋏斷片入得他兄弟之手,頓時化作八吉祥器:無憂瓶、離怨傘、斷嗔螺、莊嚴結、尊勝幢和妙見輪,卻少了雙魚和蓮花。
原這些日幾人久久不出戰,只因八眾未齊,難以必勝,在山寨時,纓又一直幫他們研習破八為六。她試以自家所傳上古寶劍彌補所缺二器,雖終未大成,卻能將諸兵融入劍中,聚合眾強,只是時間短促,她還未能了悟各種精妙。
那余眾得了自家法寶,於空中矗立,大喝連連:“妖王,可記得那魂飛魄散之日?”
尼瑪袞聽他們說起此事,有些遲疑,曩昔確實曾被八眾擊散了魂魄,幸得優曇生大士相救,才能參習至勝誅法,反敗為勝。
他見了這些,雖已然生懼,卻強忍畏意,笑出聲來:“汝等今連人都湊不齊了,還敢誇口?”
目勝未與他多言,祭起寶瓶,放出金光,要去定住妖王心元,使他周身氣動遲滯。尼瑪袞見寒花席卷,來勢洶洶,遂將手中劍舞作旋渦,風化為障,阻擋其芒。
多聞趁著妖王暫時顧不得他,便在雲中遁去身子,將斷嗔螺吹動。魔主早有防備,隻一聲叫喊,斜刺裡飛出那日一臉媚態的信使,此刻卻邪然一笑,伸舒森然利爪,露出血寒獠牙,粗野地扒開眾雲,一把捏住多聞,就要往口中送。
善味此時也識得這妖是尼瑪袞昔日的手下敗將,如今收在麾內,是個難纏的對手。他也不正面出戰,隻把與多聞之間的默契端起,使出手段,一個頻閃,未察覺時已然換了位置。
他進了妖魔腹中,頃刻間便有毒液侵來,而善味有尊勝幢阻隔,並不畏懼。隻把經幢一轉,帷幔裡散出百藥之氣,消匿了毒性。他又一打旋兒,沁出一股樂氣來,妖魔鼻頭抽搐,冷不防一個噴嚏將他打出體外,自己則大笑難止。加之多聞又在吹奏海螺,梵音到處,妖兵們皆莫肯戰鬥,隻願舞蹈迷醉。
百嗅遂用莊嚴結將那群失心的妖眾縛住,雄筋和慕思則敦察各妖根器,但有善根者,即以離怨傘押扣,待日後論處;若殺戮深重,便用妙見輪除之。
妖王見手下落敗,大吼一聲,
又從暗處閃出二十四各陰面護法,皆持殺威鐵棒,似有千鈞之力,齊齊打將過來,兄弟們急忙退開,列作六丁陣容,因其火屬,故隻讓其殺入陣內,便可肆意焚之。 就是這邊六者與眾護法鬥得不可開交,那魔主自然未給他們喘息之機,使出大勝諸法來,口自一張,接連吐出個數百組二十四護法,驟然滿天烏黑,遮日蔽光。這上千魔人與那些妖兵不同,並非實體,若用兵器攻擊,有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們隻得不斷變換陣法,妄圖對症下藥,一一破解。
這時,尼瑪袞又心生術法,使身一轉,將全軀分作頭、乾、左右手足,這六部各尋一人,領著一班護法,與之交戰。
那多聞遇著的乃尼瑪袞之顱,未近前時,便噴出數萬飛箭,刃中藏火。多聞吹動法螺,飄出一團五彩運氣,均收住對方之飛流。而此刻腦袋已到跟前,對準了脖頸咬將過去,多聞難防,負痛而退,那獸首如粘住一般,掙脫不得。
目勝正用寶瓶收敵,這妖王身子如磐石般擋在眼前,瓶口無法納他。目勝即把法寶轉了幾轉,變作盆兒,大如山巒,欲扣其妖身。無料那軀體輕輕一躍,躲開襲擊,隻跳起一撞,便將無憂瓶撞回了原形,不能再動他。魔主又將身形一團,如巨球一般滾將過來,目勝只能奔走相避,否則必碾作肉餅。
其余諸人各戰一部,均不能佔得上風,百嗅道:“如此只能依古法與之決戰了。”
善味言:“我眾現可少了兩個,平常便無曾完備,而今焉能輕施?”
雄筋喝:“此時不用,又有何解?!”
於是眾兄弟收拾精神,強忍傷痛,將各自寶物散了外形,化作本元,回歸體內,只聽得山崩地裂之後,哪裡還有幾人蹤影?但瞧見六隻凶悍猛獸自煙塵中赫然飛出,卻因少了乾坤二者,這些怪終不可聚合,只能各自為戰。
那百嗅所化為馭風般度,佔住巽位;雄筋所化為炎龍遮提,佔住離位;慕思為黑水狻猊,目勝、多聞和善味則為雷魂卜馬、潛淵嘯蛟和開山躁羆。他們各踩一方,依照先前與纓訓練的慣例,用六寶之余氣重喚她的劍, 置在坤位,又憑空變出一道撰寫“孫悟空”三字的烏幡,旆尾迎風,九旒飄揚,權當象征,立於乾位。
妖王諸部位見此景狂笑難止:“如今八獸湊不齊了,竟然寫個字兒、立個鈍刀子充樣,看我破了你這鳥陣!”
說罷,他先衝至乾位,便要扯下幡,其余六位自依陣脈衝將過去,心中隻想著乾獸仍在之狀,掩殺過去。只聽一陣巨響,乾位雖不見巨怪,卻有一股虛空之力別開妖王,終不能毀壞那旗,尼瑪袞狼狽跌倒,大吃一驚。
見不能奏效,他心中明了,若八陣齊全,雖有誅法相敵,到底不能安心,又轉向坤位而去。六獸集於坤地,也想著坤獸會迎戰。妖王掣劍劈砍,欲似前番那樣,將此劍擊碎,然而正要靠近,卻聽見身後有弦響,懼怕暗箭飛來,側身躲避,孰料回頭看時,卻不防坤位之劍陡然飛射,深深扎入他右肩上,冒出烏血。
魔主刹那間劇痛萬分,六眾見乾坤二方均存回應,雖不至於完備,卻可一戰,頓時軍心大盛,四散開離,皆回本位,將那妖王圍在垓心,與他分站起來。
當是時,尼瑪袞視先前兩陣雖不至於果真陷入絕境,卻未能破其法門,心中也攀上狐疑,畢竟優曇生大士從無虛言,那日所說“六數”,果真應在今朝。他原隻說六不如八,現在卻一時難以取勝,隻得狠住一條心,破離恐懼,正面決鬥。
“我乃轉輪聖王,擋我者死!擋我者死!”
他接連大叫,既是叫給別人聽的,也是向自己提膽,“運籌千年,縱是登天,而今也該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