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內,葉秋梅向夏風匯報了今天調查的情況,並匯報了自己對於這件案子的基本設想:
流浪漢這條線追查下去有些困難,線索太少,社會關系也基本沒有,而且難以達到想要的目的,我覺得主要從小男孩的爸爸身上入手合適一些,從這家人今天的接觸下來,感覺並不簡單,絕不止表面上的那點事兒!
“嗯,這點我同意。”夏風看著葉秋梅今天的問訊記錄說道。
“我覺得,這個孩子的父親有問題,有沒有可能這個孩子是他妻子和別人偷情生下來的,而他知道了這一切,心中的壓抑點爆發,思維扭曲,這樣就能解釋的通墜樓和家暴的事。”
“難在證據了,先驗證第一步吧!這點俗套故事情節,還不足以勾起我的興趣,再說你哪來的這麽狗血的推斷?小說也不敢這麽寫啊!”夏風眯著眼,露出狡黠的笑容,像是一名狡猾狠辣的獵人,這名獵人不在乎狩到了什麽獵物,他喜歡的,只是狩獵的過程。
經過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車程,這個男人一聲招呼不打就拋下了特別調查組獨自來到了衡州市,要是被局長知道了肯定又要被罵的。這是他唯一懼怕的一個人了!不,應該說是敬重。似乎這裡的氣溫更低一些,隻穿了簡單的外套,難以抵禦這裡的寒風。
雖然不是經濟特別發達的城市,但是隨著列車駛進市郊時,夏風還是看到了許多的工廠和冒著白煙的巨大的散熱塔。夕陽西下,余輝如火焰般炙烤著天空,大半個天空上鋪滿了壯美的晚霞,美麗中摻雜著些許傷感,忙碌的人們不會體會得到,欣賞美景的人們也不會注意,只有心事重重,細致如發的人,才會察覺得到。
翻看了一下備忘錄上記的地址,向上拉了拉衣領的拉鏈,已經拉到頂了,涼風還是不住的從領口往裡面鑽,無奈縮著脖子上了一輛出租車。
十幾分鍾後,出租車穩穩地停在了市公安局的門前,過了大門,夏風一路小跑著進了大樓。
“你好,我是山海市公安局的,我們那有一件案子需要這邊協助。”
坐在辦公桌後的警察仔細的查看著夏風的警官證,核查無誤後遞還過去,說道:“稍等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不用了,我來的匆忙,還沒有和這邊打招呼。”
“這樣啊!”年輕的警察有些犯難的樣子,恰好這時走進來一位中年警察。
“趙哥?”年輕警察對其叫道。
那名警察聞聲走過來。
“趙哥,他是海山市公安局的,有個案子要咱們配合,但是沒有打招呼直接過來的。”
“你好,我叫趙衛東,你應該是夏風夏組長吧!”趙衛東身材高大魁梧,濃眉大眼,渾身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威懾力。
夏風看著對方,頭腦中並沒有關於趙衛東的記憶。
“你好!”二人握握手。
“你沒有見過我,你們馬局昨天給我們劉局打過電話了,說你今天過來,大概晚上會到,這邊的工作由我來和你對接,需要我這邊幫忙的盡管說。”
果然,自己的一切動作都沒有逃過局長的眼睛,這麽多年,一直是這樣,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局長在自己某處皮膚下面植入了定位儀和竊聽器。
“我需要有關這兩個人的一切相關信息。”夏風掏出記錄本,撕下其中的一頁遞給趙衛東。
“這個沒問題。”趙衛東看著紙上的人員信息,對夏風說道:“你也奔波一路了,
不需要休息一下嗎?招待所已經安排好了。” 夏風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笑著說:“哦!已經這麽晚了,那好,就明天吧!”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衣服沒有脫,雙眼微閉,這件案子的林林總總開始在眼前浮現出來,就像混沌中浮現出的雜亂無章的碎片,自己要做的就是從混亂中創造秩序,將碎片拚成原樣!
超強的邏輯能力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是夏風自身無可比擬的優勢,他的探案思路和平常的探案方式無二:根據現有資料推斷案發的情形,根據人際關系推斷犯罪嫌疑人,只是他的思路開闊的像一個陰謀家。
趙衛東帶夏風簡單的吃過早飯後,二人開始了工作。
“這是你要的兩個人的資料,另外你說的那個叫花子還在篩選,下午會出來結果。不過,根據我的工作經驗來估計,這個篩選結果將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好!謝謝你的幫助。”夏風接過資料,內容很少,也沒有影像信息,只是和大多數老百姓一樣只有一些基本信息。
夏風很快看完資料,看著趙衛東揚揚手,說道:“只有這些?”
趙衛東點點頭。
傍晚的街道即嘈雜又擁堵,車在路上反倒沒有行人走得快,偶爾路過公園和廣場僅能看得到其中成群結隊的人們,真是神奇的地方,就用了一些樹和一片空地就能夠將大量的人們聚集在一起。葉秋梅想起了小時候的鄉村裡的老家,農忙過後,大家坐在院子裡,坐在炕頭上,甚至是田間地頭,也是一臉歡笑,誇誇其談。
想來想去,總覺得現在的人們太孤單、太擁堵了。這是在搜刮腦海後找到的兩個詞匯,越是琢磨越覺得十分恰當,可能這也是自己對生活的一種描述。
自行車騎了將近一個半小時,連她自己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要租一間離警隊這麽遠的房子,既不便宜,也不豪華。一室一廳的屋子十分簡單,簡單到臥室裡只有一張床,客廳裡只有一台幾乎沒有打開過不知好壞的的電視和一張沙發和茶幾,甚至連一張餐桌也沒有。明明是一間小戶型,愣是住出了一種十分空曠的感覺。
從馬桶上站起身來,打開水龍頭,忽然想起來今天還沒有洗臉。打開洗手盆上面的鏡前燈,自己的模樣便映在了鏡中。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只是眼神裡有些空洞,架子上只有一塊香皂和一瓶防乾裂的大寶SOD蜜,簡單的洗了一下開始做飯。自己討厭做這種事,並非是慵懶,只是討厭所有一成不變反反覆複的事。更喜歡的是刺激、追逐、冒險,喜歡抽絲剝繭、層層解謎,喜歡飛車抓捕!能進入這個特別調查組是一件能夠取悅自己的事,她知道這是夏組長向局長強烈要求的結果,她很喜歡組裡的這些人,每個人都有各自十分鮮明的特點。
夏風自不必說,給人以一種狡猾近乎妖的感覺;秦法醫惜字如金,技術高絕;比自己小一些的小馬辦事果斷,行事縝密,而且有著極強的觀察力和記憶力;老秦是偵察兵出身,不苟言笑,槍法和格鬥可以說無可匹敵,化裝偵查是他的拿手好戲;小金比自己年幼兩歲開朗外向,同樣是女生,小金有著姣好的面容和極強的社交能力。
她喜歡這樣的群裡,因為這樣的群體中,能夠讓自己找到一絲家庭的溫暖,這是連自己也沒有發覺的,亦或說是自己不想面對的。
葉秋梅是一個孤兒,這樣的烙印時時刻刻的在以自己也未曾發覺的方式腐蝕著自己。直到現在她都沒有過一絲想要成家的想法,在警校的時候自己也不乏追求者,只是當時一點都沒有那方面的心思,直到現在也是一樣。情感上的缺失讓她始終無法面對其他人的追求,而拒絕他們更是給自己到來了極大地困擾,以至於後來自己變得不願意與他人交往,變得特立獨行。
與此同時,沿著貫穿城市的河岸邊,一個戴著黑色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快速的穿行在每一個橋洞下,不時的停下腳步四處張望著,像是在躲避著監控。
在每一處雜亂的場地他都會停下腳步,短暫的搜尋過後向透明的自封袋裡裝進某些東西,然後迅速逃離現場,身後很快便會亮起火光,那些燃燒殆盡的地方都是流浪者們的“家”。很快在這座城市不同的地方如同點亮的烽火一般傳遞著,接連亮起了火光,並伴隨著流浪漢們憤怒的叫喊和痛罵聲。對於這個五光十色的城市來說,這些流浪漢的場地是背後暗藏的疥癬。即便如此,是又是誰在這個溫度已經漸漸逼近零度的半夜作出這種事呢?
特別小組的辦公室內文員們一派忙碌的景象,每天這裡匯總梳理的案件可能有五六份,鑒於小組的調查人員十分有限,且在試行階段,篩查出來需要重新進行調查的平均每周只有一到兩份左右,即便這樣大家也有些疲於奔命的感覺。
葉秋梅坐在辦公桌前,正在紙上畫出今天區派出所遞交上來的案子的網絡圖,這是她的思維方式。金幗走了過來,遞過來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
“梅姐,咱這屋子裡的暖氣要是一直這個溫度今年過冬可是要受苦了。”金幗站在身邊雙手捧著杯子說。
“不是還沒有供暖嗎?沒暖氣哪來的溫度!再說這說明咱們應該行動起來了,在辦公室裡坐著的時間太長了!”葉秋梅也學著金幗的動作,雙手捧著杯子說:“看看這個。”
這是一份山海市沙區派出所遞上來的一份惡性殺人案的卷宗,死者是一名非法的高利貸放貸人員,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家中。警方在對周邊進行搜查的時候,在小區外路邊的垃圾桶內找到了一隻帶血的手套,血跡能夠證實是來自於死者的。而嫌疑人在接警後4小時內即被抓捕,經與手套內的脫落皮膚組織進行DNA比對,確認是該嫌疑人所用無疑,所沾染的血液也確為死者的傷口所致。且在進一步的勘察過程中,在案發現場死者家裡的沙發上找到了嫌犯的頭髮,此人員更沒有在此期間的不在場證明。線索明確,證據確鑿,可在審訊過程中,嫌犯矢口否認是自己殺了人,但是卻又十分奇怪的不願配合調查,所問問題一概以不知道,不清楚進行搪塞。
雖有種種證據指向嫌犯,可是此人始終是一副有恃無恐、底氣十足的樣子,面對民警的各種詢問手段,沒有顯現出絲毫的害怕或者慌張的樣子。這讓民警也有些懷疑,一時不敢拿定注意。
金幗簡單了解了一下案情,看向葉秋梅說:“看來你已經有眉目了。”
葉秋梅站起身來,穿上大衣,笑著向金幗說:“是時候驗證一下我的‘眉目’了,材料你帶上,路上細細看,如果我的猜想沒有錯,這沒準是一個很有趣的案子。”
很快,那輛老舊的吉普車載著二人向沙區飛奔而去,金幗坐在副駕駛,翻開材料,細細的研讀起來:
本月十八日,沙區派出所接到報案,某小區內發現一住戶死在自家臥室內,報警人為死者類似“馬仔”的角色。經鑒定,死者劉某的死亡時間在昨晚六點至八點之間,死因為鈍器擊打頭部太陽穴處導致顱內出血致死。經檢驗,死者血液內酒精含量達到900mg/100ml,所以死者很可能是在醉酒的狀態下被擊殺。後經走訪,該小區物業曾在當晚七點十分因車位出售事宜給死者打過一通電話,死者有應答,故死亡時間推至七點十分之後。
在對死者的社會關系進行走訪調查發現,死者劉某為一放貸公司的雇員,平常的工作為催債。經走訪,催債方式多為威脅、恐嚇、打砸等非法手段,該放貸公司事宜已移交其它同志偵查,在此不做贅述。
死者品行惡劣、仇家林立,鑒於其複雜的社會關系,判斷仇殺的可能性較大。另經報案者交代,自己作為劉某的下屬,充當其打手,曾在三天前向一借款人員催債,當時僅借款人員與其奶奶在家。劉某向其二人進行暴力催債,並打砸家中的門窗、電視,甚至劉某對其奶奶出手,對其左臉扇了一耳光,欠債人員情緒激動,聲稱要殺了劉某。後經走訪查實,老人已年近八十,這一耳光導致左耳耳膜破裂出血,左耳徹底失聰。
民警迅速對其開展調查,當日在場人員為老人的孫女婿齊某,因賭博欠下巨款,不得以向借貸公司貸款。齊某在案發當晚的六點五十分獨自一人到一餐館吃飯,大量喝酒,直至十一點五十分餐館打烊才被趕出,有餐館的監控錄像為證,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在對周圍群眾走訪的過程中,鄰居李大爺曾於當晚出門扔垃圾,見隔壁房門虛掩,並聽到有人叫死者劉某名字的聲音,大概叫了三聲,具體時間已難以確定,但回到屋內電視中的新聞聯播仍未播完。
現場勘察過程中,提取了死者家客廳內的沙發上的毛發,經檢驗,有三種不同的DNA。經比對一人為死者,另一人為報案的死者下屬,第三人經比對卻認為為被打老人的孫子張某。同時在小區門外不遠處的垃圾桶內發現一隻右手的手套,手套的前端粘有血跡,經比對確為死者的血跡。警方利用手套內殘存皮膚碎屑進行DNA比對發現,與張某吻合,種種證據均指向張某,警方隨即對張某進行提審。
金幗翻看著案件的材料,看了看路邊一閃而過的路牌,今天的路上有些堵車,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看完了?”葉秋梅看了一眼。
“嗯。”金幗點點頭說:“他們沒有下定論是對的,證據鏈沒有形成閉合, 不能確定,而且嫌疑人也沒有招供,確實不能定案。”
“你有什麽想法?”
金幗知道,這是葉秋梅在引導自己,在她的頭腦中已然完成了整件案件的邏輯推理。看著這個僅比自己大幾歲的姐姐忽然感覺二人中間像是隔了整整一輪,一定有著豐富的辦案和人生經歷,才使得她這樣迅速的成長。
“什麽想法?”葉秋梅催問。
思忖片刻,金幗答道:“嫌犯這麽淡定,說明他的底牌一定是十分可靠的,所以無論什麽證據擺在眼前,無論什麽審訊技巧他都有恃無恐,即便現在種種對他不利的證據擺在眼前仍然無法觸動他。”
聽了金幗的分析,葉秋梅點點頭,沒有說話,因為這只是最基本的分析。
“作為突破點,我覺得,應該要找到像凶器這樣的關鍵性證據!這樣他的口供就不再重要,如果凶器上能夠找到嫌犯的證據,那就是他再抵賴也沒有用了。”
“嗯,是個突破口,但是不夠。”
“這樣的證據鏈還是不夠嗎?”
葉秋梅搖搖頭,說:“不是證據不夠,是你的思維不夠,你的邏輯思維、逆向思維還不夠。”
“梅姐,你怎麽看?”
葉秋梅沉吟片刻,對金幗說道:“凶手不是他。”
在葉秋梅不斷的鳴笛催促和變道超車的助力下,三十分鍾的路程僅用了二十分鍾就到了,其間金幗悄悄的扎上了安全帶,把案件的材料緊緊抱在胸前,不敢言語,畢竟因車禍帶來的死亡人數是凶案死亡人數的幾十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