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整個紅岩城裡,不少地方都爆發出巨大的聲勢。
怨偶先是根據某種聯系,找到了隱藏起來的薑家人,接著它一刻不停地殺向了城主府,在城主府中大肆屠殺了起來。
城主府中也爆發了巨大聲勢,然後消弭,有在附近看到的人說,城主府的人請出祖傳的寶貝對付惡鬼,可惜最後功虧一簣。
一轉眼間,整個紅岩城都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首先城主死了,城衛軍名存實亡,接著城主府又被惡鬼肆虐,隻逃出來了一些下人。
似乎在短短的一天之間,統治了紅岩城不知道多久的城主府,一下子滅亡,許多人甚至都有了改天換地般的感覺。
城中的大族幾十年都會換上幾次,但是城主府卻是從來沒有換過,結果這次城主府直接沒了,聽到這事的人都難以想象這是真的。
不說是天塌了,也到了差不多的地步。
底下的平民還好,他們平常也見不到城主,城主府被毀了和他們的關系也不大。
唯有那些對城主府多了些了解的大族們,他們才是最震驚的那些人,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城主府一朝覆滅,他們都變得有些看不懂局勢了。
從城主府中離開,方陽他們這些江湖術士的待遇,並沒有因此變差很多,那些早早跑掉的暫且不計,如方陽這般留下來的人,又很快被那些大族給請了回去。
原因很簡單,鬧鬼事件還沒有結束,而且事發時,方陽他們這些江湖術士當時就在現場,是最了解發生什麽的人。
不管是想要解決鬧鬼事件,還是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都離不開這幫江湖術士。
理所當然地,方陽他們這些人成為了城中大族的座上賓,一個個又都過上了好日子。
雖然說很多自詡聰明的人,看不起這些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然而無論在什麽時候,這些人都過得不差。
甚至都未必需要有什麽真本事,反正願者上鉤,總有相信這些東西的人。
而且那些大戶人家,即使不相信這些東西,也願意為了求一個心安而買單,所以他們的日子怎麽可能過得差了?
方陽也是真切地體會到了職業上的優越感,他做道士以來,不但不需要低聲下氣,反而每每板著一張臉,都有人好聲好氣地送來吃喝,臨走時還要給他銀兩。
不過在這個真有鬼的世界,活得久的江湖術士還得要有眼色,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看不清楚狀況,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那也是夠冤的。
此時念空和尚和方陽正在一間廂房中慢悠悠地喝茶,尤其是念空和尚,一改之前的驚慌害怕,臉上布滿得意的笑,看起來很是歡喜。
“城主府裡的人死絕了,惡鬼未除,我們的好日子又來了。”
“那可不是!城主府的人死了,不管城中的這些大族怎麽想,長時間的法事是少不了的,到時候我們肯定舒坦。”
方陽在一旁讚同地點頭,張元則是坐在另外一邊,安心地聽著兩人說話。
這些江湖術士都看得明白,城主府的人死絕,紅岩城群龍無首。
往後無論是哪一家想要站出來牽頭,都少不了給城主府風光大祭一把,求的就是個名正言順,到時候肯定不會吝嗇錢財。
等到了那個時候,這幫江湖術士的好日子不就來了嗎?
而且,這裡是沒有皇朝存在的,每一個大城都是獨立狀態,甚至這裡的人都沒有皇帝之類的概念,
他們隻認城主。 方陽也是這段時間才發現這一點的,以前他也沒有關注過這些東西,現在仔細打聽,頓時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說在這裡,似乎有莫名地力量阻止大城之間的合並與侵吞,不同的大城之間,不得建立統屬關系。
這些東西都沒有明面說被提出來,但實際上卻是這樣的沒有錯。
至少方陽只聽說過有強大山匪攻城的,卻是從來沒有別的大城過來攻城。
仿佛在大城之間,有人劃下了一條不能逾越的底線,並且所有人都在遵守這條底線。
毫無疑問,這條底線的背後,有一支力量在操控著這些東西,否則不可能會是這樣的局勢。
而從紫炎真人行事也有一些顧忌來看,估計那支力量連修仙者也能影響,不然紫炎真人不需要那麽在意自己所做的事情被流傳出去。
方陽還不明白這些東西背後的原因,也不需要明白,他只需要知道,大城中內部的權力更替不會遭到大城外的阻力就行了。
如今不少城中大族都在蠢蠢欲動,想要取代城主府,成為新的城主。
只不過,沒有哪個大族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可以直接坐穩城主之位的。
實際上因為過去城主府的存在,也沒有那個大族敢肆無忌憚地擴張,那樣只會迎來城主府的出手與打壓,只要不是傻子,他們就不可能會那麽做。
而且當前還有惡鬼盤踞城主府的事情需要處理,在這件事情沒有解決之前,紅岩城的城主之爭也不可能落幕。
此時的方陽還在等待,他以前沒有在紅岩城中經營過,在這裡沒有一點根基,現在他打算先認清楚這裡的人,別等到以後出手不知道該找誰。
目前來說,方陽已經知道目前紅岩城中三家並列的大族,也是最有可能角逐城主之位的三個大族,分別為李,張,徐。
具體的情況,方陽沒有去打聽,也沒有必要去打聽,只要再等等看就好了。
“這兩天這些家族就會再聯合起來,請我們過去商量除掉惡鬼的事,到時候你可不要亂出頭。”
說了會兒話,念空和尚起身,又告誡了方陽幾句。
“放心吧,我懂!”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念空和尚雖然沒有老道士那麽穩重,但他也算是個謹小慎微的人。
起碼大部分情況如此。
方陽只能是暫時先答應下來,具體要如何做,他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足足又過去了兩天,城主府裡已經沒有活人在跑出來時,方陽,念空和尚他們這幫江湖術士,才又被請去赴宴。
要談的事不用說,肯定還是有關降伏惡鬼的事。
雖然真正名氣大的人,都已經在城主的威逼下送死,其他人再去降伏惡鬼,純屬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但是人總是有僥幸心理,比如當時惡鬼在殺掉紫炎真人和城主後,也沒有濫殺無辜。
說不定在報完仇後,惡鬼就直接離開了,如此一來,這不就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什麽都不用乾,就可以獲得除去惡鬼的功勞,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所謂富貴險中求,永遠不要懷疑人的冒險精神。
“貧道雲浪,師承升龍真人,家養一頭吞魔食鬼的聖獸白虎!”
一個穿著髒兮兮道袍,神態猥瑣的老頭手一翻,拿出一隻小黑貓,侃侃而談,“可惜當時被請去城主府時,這聖獸有事出遊,才讓那惡鬼逃得一命,釀成大禍!”
老頭伸手撫著髒兮兮打結的長胡子,不勝唏噓地感歎。
“敢問雲浪真人,這聖獸白虎為何是黑的?”
有在場的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當場問了出來。
“這叫神物自晦,別看它現在是黑的,等到發威的時候,它就變成白的了。”
見到有人質疑,雲浪真人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羞愧,反而振振有詞,“再說了,你們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不識聖獸真面目,也實屬正常!”
其他人聽著雲浪真人在那裡吹噓,有心想要打斷,但又有些怕是真的。
先前的紫炎真人也是其貌不揚,之後施展雷霆手段,給其他人留下來的印象足夠深刻,讓他們明白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有此前例在先,竟然沒有人敢指責雲浪真人胡說八道。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喵的一聲,有貓在外面叫春。
接著雲浪真人手中的聖獸白虎,那隻小黑貓一下子掙脫了雲浪真人的手掌,一下子竄了出去。
見到這一幕,雲浪真人頓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依然強行解釋,“外有妖邪作祟,聖獸感應到了,前去降妖!”
外面貓叫春的聲音變響了起來,雲浪真人乾脆低頭喝酒吃菜,其他人也沒有多說什麽,都是各自吃喝,小聲地在交談著。
這看似荒唐的一幕,已經多次重演。
說是來此商量著降伏惡鬼,實則一旦落到行動上時,要麽是一頓吹噓後推諉,要麽是還沒有等到他們吹噓完,牛皮就已經破了。
如此來看,他們聚到這裡,也只是求一個心理安慰,看看有沒有人能夠站出來解決惡鬼罷了。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也很簡單,和過往的惡鬼作祟事件不同,這次可是真有惡鬼存在的,而且還殺了一大片的人。
沒點本事,就想去降伏惡鬼,和送死沒有區別。
所以吹吹牛可以,送命可不行。
“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說我高家一百零八手伏魔劍?上斬妖魔,下斬惡鬼!曾有南原鄉狐妖作怪,我父夜宿於此,直接斬出九九八十一劍,那狐妖當場命喪魂斷!”
一個身材高高瘦瘦的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從腰間拔出一把木劍,當場舞了起來,直到撞倒了好幾個人的桌子,才沉默著回到原先位置。
“家有一寶回魂壺,專吸陰魂惡鬼……”
一個乾瘦的男人拿出一個夜壺一樣的東西,微微一笑,打開了蓋子。
“我可請十幾路神仙上身,得此神力,如虎添翼……”
老太太像是發瘋了似的,開始亂抓亂顫,鬧得這裡雞飛狗跳。
一開始的時候,方陽還有點耐心,看著這些人表演,因為他不知道,這幫江湖術士之中,還沒有如自己一樣隱藏實力的人。
後來才發現,這裡簡直是群魔亂舞,每當一個人表演完畢,下一個人馬上就接了過來。
關鍵在於,若只是表演一番也就罷了,這些同行還不至於當成拆穿,都會互相給點面子。
但是一旦有人頭腦一熱,想要去降伏惡鬼時,馬上就有許多前輩站出來挑錯,訓斥一番。
說白了,這幫江湖術士可不想要讓惡鬼這麽快被降伏,那樣對他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可能他們心中所想,自己還是為了那些後輩好,萬一惡鬼還沒有離開,就有人白白死去。
真正的原因,是這些人既不想要冒險,也不想要降伏惡鬼的名頭被別人輕易奪了去,最少也要拖上幾天再說,他們如今這樣飲酒作樂的日子也能多上一些。
養寇自重的道理,還是有不少人懂的,惡鬼晚一天能被降伏,他們也就多過一天好日子不是?
如果方陽沒有踏上修行之路,僅僅是個普通的江湖術士的話,說不定也和他們是一樣的想法,能多混一天是一天。
只是,到了現在,方陽覺得這場鬧劇,也是時候停下來了,他感覺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純屬是浪費時間。
無聲無息地,方陽站了起來,立刻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畢竟方陽的身高還是十分顯眼的,站起來和一堵牆似的,別人想要裝作看不見也很難。
但看見了,也沒有人在意方陽的動作,都以為方陽也是打算上前表演一番,做好了拭目以待的準備。
“在下方陽,來自玄陰觀,今晚要去降伏惡鬼,不知道可有同道與我同行?”
面對著來自各處的目光,方陽微微一笑,話語像是投入水面的石頭,頓時激起一層層漣漪。
“玄陰觀是什麽地方?有誰聽說過?”
“憑你也想要降伏惡鬼?黃口小兒,牙都沒有長齊吧?”
“趕緊回去撒泡尿照照鏡子,別不小心丟了性命!”
連碼頭都沒有拜,也沒有上台表演一番,直接就說要去降伏惡鬼,在這幫江湖術士看來,毫無疑問是不懂規矩。
就連念空和尚看著方陽,也是暗自歎息,明明他先前已經勸了方陽幾次,結果方陽還是太過年輕氣盛。
“安靜!”
一個眼睛細長,面帶威儀,身穿明黃道袍的道人突然一伸手,大堂之中議論的聲音立刻漸漸平息,顯示出過人的威望,然後他目視方陽。
“你說你是玄陰觀的人,青陽和你是什麽關系?”
“是我師父。”
雖然在旁人看來,這道人舉足輕重,但在方陽眼中,也就那麽回事,自然不值得過多關注,說話時也顯得漫不經心。
能夠回答一聲,純粹是看在他認識老道士的面子上。
不過,這種隨意的態度一露出來,立刻又引發一陣怒斥,不少人都在說方陽狂徒,無知小兒。
旁邊跟著方陽坐下的張元,聽到眾人指責方陽,也只是默不吭聲地看著,他不是那種衝動的性格,過去的經歷,讓他養成了充足的耐心。
在方陽沒有主動吩咐的前提下,張元任何多余的事都不會做。
再說,張元早就見識過方陽的手段,對方陽沒有一點擔心,只是睜大了眼睛往場中看去,好像要記住每一個人的樣子。
作為眾人關注的焦點,黃袍道人是最生氣的那個,眼睛都眯了起來,裡面射出幾道寒光。
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對自己這麽無禮的後輩,心中大怒,於是毫不客氣地訓斥起來,話語中滿是威脅之意。
“年輕人,別不知道天高地厚!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見過許多如你這般狂妄的年輕人,他們最後都死得不明不白,江湖可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方陽靜靜聽著,沒有吭聲,黃袍道人以為方陽是害怕了,臉上浮現出帶著得意的笑容。
“貧道與青陽平輩論交,算起來,你可稱我為一聲師叔,還要多勸你幾句,年輕人要懂得謙虛,不可好高騖遠,想我當年……”
黃袍道人還在語重心長地勸說方陽,在那裡倚老賣老,他似乎是準備憑借著幾句話,讓方陽當場納頭便拜,直接收服方陽。
但下一刻,方陽袖子一抖,一道血色寒芒射出,繞著黃袍道人脖子轉了一圈,黃袍道人的腦袋當場落下,雙眼睜大,裡面充滿了不甘之色。
接著血色寒芒再次如魚一般遊走,繞著大堂轉了一圈,每一次停頓必有人頭落下,最後才又回到了方陽袖子中。
不多時,整個大堂已經充滿了一種濃鬱的血腥氣,剩下還活著的人都老老實實坐在地上,只有方陽一個人還在站著。
有膽子大的人,轉動眼睛看了一眼,這才發現死的都是剛剛出言譏諷方陽的那些人,頓時又趕緊縮回了腦袋。
片刻之間,血已經流了一地,大堂之中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這時候方陽好像才回過神來,轉頭環繞一圈。
“可有同道與我同行?”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方陽面色依舊,看不出半點發怒生氣的跡象。
但是場上的其他人卻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都是瑟瑟發抖,沒有人敢出聲。
見到沒有人回答,方陽轉身離開座位,抬起腳時,踩到血泊,忽然感覺腳下有些黏糊糊的,眉頭一皺。
接著,大堂中的血液,似乎突然有了生命似的,形成一波波浪潮,連帶著屍體一起往外湧去,這裡又變得乾乾淨淨。
其他人看到這樣一幕,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看著方陽的目光,幾乎比看到惡鬼時還要驚懼。
大堂裡突然變得空蕩了許多,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唯有還未曾散去的血腥氣,提醒著留在這裡的人,剛剛發生的一切。
“打擾了諸位雅興!”
方陽說了一句,見到沒有人敢回答,又再次重複了一遍,語氣加重,“打擾了諸位雅興……”
還沒有等到方陽說完,此起彼伏的回應聲,就響了起來。
“不打擾,不打擾!”
“能見到方陽前輩出手, 我等三生有幸!”
“說得也是,有方陽前輩過來,簡直是蓬蓽生輝!”
一連串的馬屁,被人慌慌張張地扔了出來,和剛剛另外一批人嘲諷時的樣子,完全是天壤之別。
“很好,待我回來,咱們再把酒言歡!”
見此,方陽才滿意一笑,然後又看向了自己的徒弟張元。
“你就留在這裡,好好陪著各種客人,若是有誰提前走了,把名字記下,我必親自上門一敘!”
“我明白了,師父!我會看好他們的!”
張元用力點點頭,答應了下來,睜大了眼睛看著其他人,似乎要將他們的樣子都給記下來。
方陽看見了,也是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紫炎真人當初顧忌的是什麽,但方陽不可能不防備著這事。
方陽不想今天在這裡出手的事輕易流傳出去,所以只能先把這些人盡量留下,之後再慢慢商量著,讓他們保密好了。
這麽想著,方陽感覺自己還算是比較有底線,至少他出手還需要一個理由,不會無緣無故殺人。
換成紫炎真人那種人,肯定會直接將這裡的人滅口,根本不需要考慮那麽多。
方陽不自覺又看了剩下的這些人一眼,他們頓時被嚇得紛紛表態。
“放心吧,我們會照顧好前輩的徒弟!”
“不會有人亂跑,有誰敢離開,我第一個不願意!”
“我們就在這裡等著方陽前輩你凱旋歸來!”
再次滿意地點點頭,方陽緩步離開這裡,向著城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