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強弩手,一駕馬車。
就這樣,蕭禦南他們被團團圍住,江湖之所以為江湖,朝廷之所以不理會江湖,原因就在這裡,再高的高手,面對騎兵跟強弩時,也需要掂量三分,南越並不是沒有高手,當年也有一些愛國志士奔赴戰場對抗永寧鐵騎,可是最後,他們都倒在了永寧軍的鐵蹄之下。
高手不是神仙,也不是揮手間便可斬盡世間生靈的主宰,他們是人,只要是人,總有極限,而自己的極限在哪裡?蕭禦南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對付得了這些強弩手,但他並不怕,因為他很篤定,眼前的這個吳百川,不敢傷他,身在官場,沒有人敢在明面上傷他。
“吳大人好大的手筆,既然吳大人都下了這麽重的注了,那本世子也跟吳大人打個賭。”
蕭禦南看向吳百川。
“哦?世子殿下想賭什麽?”
吳百川臉上帶著一絲戲謔,他很想知道,這個天下聞名的荒唐世子,面對這樣的情況,會怎麽做。
“我跟大人打個賭,我賭你,不敢傷我!!”
蕭禦南臉色一沉,朝著他說道。
“是啊,我是不敢傷世子,可世子有沒有替車裡的人想過,他們,是不是也有世子這樣的背景呢?”
討厭這種感覺,蕭禦南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的確,眼前的這個人不敢傷他,可是馬車裡的人呢?如此強弩之下,老蔡是不是還能護他們周全?蕭禦南不知道,這種威脅,讓他實在太不爽了,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吳百川,手裡的龍首劍好似感應到了自己主人的心緒,抖動的更厲害了,劍鳴之聲也更加熱烈。
蕭禦南高高的舉起了手裡的劍,雖然舉著劍的手在不停的顫抖,可依然阻止不了他的決心。
“你若敢傷他們,我保證,你的人頭,會先落地。”
“呵,世子小看本官了,我方才說了,如果介時世子殿下要我的人頭,我也可雙手奉上,現如今我敢這樣對峙殿下您,自然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而我之所以不敢傷殿下,並不是怕殿下要我的命,而是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著想,所以,殿下此舉,並不能威脅到我。”
吳百川並沒有因為蕭禦南的話而有所動搖。
“你是無畏,那你手底下的兵呢?”
蕭禦南也想用他身邊的人威脅吳百川。
“他們是兵,當他們當了我大周兵的那一天起,就應該做好了為國盡忠的準備,如果殿下還想著用本官的家人相威脅,那我勸殿下還是斷了這份念頭,出來前,我已將自己的妻子兒子都殺了,今日吳百川在這兒,已經抱了必死之心了!!”
面對吳百川的決心,蕭禦南很是震驚,他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居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殺妻滅子,隻為自己沒有後顧之憂,而他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讓蕭禦南離開綏州?
“大周有大人,何其幸哉。”
蕭禦南長歎一聲,高高舉起的手,也放下了,歸劍入鞘,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實在不忍心對他下手,可他,又有不得不過去的理由。
“多謝世子殿下,他日,我這顆人頭,一定會送至永寧城。”
見蕭禦南收了劍,吳百川明白,這一仗,他贏了。
“我知道吳大人這麽做,都是為了大周,可我定南王府,從未想過謀反之事,至於擁兵自重,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不想狡辯,但大人可知,你這般行事,護住的,除了大周之外,
還有什麽人?” “這話殿下就不用多說了,綏王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至少,他手中無實權,對大周無害。”
吳百川已經想到蕭禦南會說什麽了。
“對大周無害?大人可還記得,前幾日,我讓人給大人送的信?大人可知,那些孩童,會被拐去哪裡?拐去,又是做什麽的?”
原本蕭禦南並不想將這件事告知吳百川,他怕到時候他直接去找了秦宗權,但現在,好像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了。
“我當然記得,如果不是因為殿下做了這件事,讓吳某感覺殿下還有些良知,如今,也不會在這裡跟殿下這般客氣,至於做什麽的,本官自會命人去查,不勞殿下費心。”
吳百川回答道。
“不用查了,我直接告訴你,這些孩子,是送去懷慶綏王府的,一共送了三批,每批四十人,每一次,都會來鳳儀城,城內守軍已經被買通,每次都當看不到,而這些孩子,不是什麽拐帶,而是被送去了綏王府的廚房,上了他秦宗權的餐桌,我想,這種事情,吳大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查到。”
聽到這裡,吳百川臉色一震,這樣的事情任誰也不可能會信,他冷笑一聲:
“荒謬!!無稽之談,朗朗乾坤,何來的吃人之事。”
“大人若不信,可以請守城的校尉問一句,又或者,大人可以審一下當天一起交給你的那些人?當時將他們交給你的時候,我可以吩咐過,要是他們想活命,最好不要說吃人之事,原因嘛,自然是因為吳大人名聲在外,怕你聽了之後一時憤慨,去找了秦宗權,你一個小小都撫去找秦宗權的不痛快,到時候就算死了,怕上京城都不會在意,所以,我讓人隱瞞了。”
蕭禦南也不爭辯,這種事情,第一次聽說的時候,自己都不信,別說眼前的這位了。
“可殿下還是說了。”
吳百川雖然不太信,但他也明白,以蕭禦南的身份,沒必要跟他說假話,再聯系他審問時那群人吞吞吐吐的異樣,他大概,已經可以判斷出真假了。
“沒辦法,我想要去替那些孩子討個公道,可吳大人,卻在攔我的路,有些事情,朝廷做不了的,只能我來做,朝廷怕得罪人,我不怕,反正我這名聲,也不怎麽樣,平日裡胡作非為慣了,也不差這一回了。”
吳百川聽到這裡,已然了解蕭禦南所言並非妄言,想到今日自己所做,他突然感覺自己如此的無力,他忠心的大周,他想要守護的天下,居然會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感覺自己畢生所學皆是虛妄,面對現實,還有何理想可言。
“呵呵,強權之下,何來公道二字?”
吳百川仰天一聲長歎,然後擺了擺手,讓所有人讓開,而後拱手一禮:
“恭送殿下!!”
蕭禦南聽罷,擺了擺手,示意計書啟程,在馬車路過自己的時候,向吳百川行了一禮,而後縱身上了馬車,馬車疾馳,出城而去。
“大人,你若把他們放走了,王爺那裡,怕是不好交待。”
“交待?你想讓本官,如何交待?”
吳百川看向邊上的師爺,繼續問道:
“你在我身邊,多久了?”
“七年了。”
師爺回答道。
“七年了,秦宗權讓你盯著我七年了,今日,該到頭了。”
吳百川說完,突然抽出身邊護衛手中的長劍,直接一劍抹了那師爺的脖子,這一下,在場所有人都傻眼了,吳百川全無懼色,看向眾人: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很多人都是秦宗權的爪牙,本官只是一個小小都撫,不值得他這般重視,你們回去告訴秦宗權,往後,他不需要再派耳目過來了。”
說完直接提著劍走了。
“那吳百川,當真殺妻滅子來攔你?”
秦怡看著蕭禦南,她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人。
“這吳百川也算是個可憐人,大周有這樣的人,是何等的幸事,只可惜,現在的大周,配不上這樣的人。”
蕭禦南長歎一聲,沒有回答秦怡的問題,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然很明了了。
“他如今放你西行,怕是自己也沒有活路了。”
邊上老蔡提了一嘴。
“是啊,他的信念崩塌了,當他看到自己如此忠心的朝廷變成了這副模樣,又如何不心寒呢,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蕭禦南很明白吳百川最後的結局,就算他自己不死,秦宗權也不可能會放過他。
“那,你為什麽不救他呢?”
秦怡看向蕭禦南,她不理解,明知道一個人會死,為什麽不去救他。
“救他?死便是他的風骨,此時若有人救了他,他就再也不可能成為吳百川了,這人間,不值得他留下。”
蕭禦南長歎一聲,看向馬車外的天空,雖是萬裡晴空,可在他眼裡,卻是陰雲不散。
鳳儀城城西,吳府。
簡陋的宅子,一眼就能掃光的擺設,兩口薄棺材,前面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些酒菜,吳百川坐在桌前,喝著酒,面色凝重,桌面上的劍上,還殘留著那師爺的血。
吳百川喝完杯中酒,將手中的杯子慢慢放下,又倒了一杯,倒滿之後站了起來,拱手朝著那兩口棺材行了一個大禮:
“浣娘,寧兒,此生,是我對不住你二人,若有來世,當牛作馬,償還此債。”
說完拿起那杯酒,朝著門外一敬:
“這最後一杯酒,敬定南王世子,希望他,當真可以還這清天朗朗,還這朝局清明。”
話音落下,他直接喝完了那酒,將杯子砸地,拿起桌上的長劍,直接抹了脖子。
馬車一路向西,蕭禦南坐在那裡行了一下氣,調息了一下,他身上的傷,雖無大礙了,卻也讓他養成了每日調息的習慣,這一走,又過了三日。
“計書,這綏王府,有什麽需要注意人物沒有?”
接下來,他要面對這綏州最大的江湖勢力,綏王府,蕭禦南想多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
“綏王府因為沒有治軍之權,府裡只有三百府兵,不過秦宗權倒是有點腦子,想出了成立江湖門派這一招,因為其王爺的身世背景,再加上其本身的修為也不錯,很快就招到了第一批弟子,之後聲名漸起,現在門下弟子,已有五千之眾,其中在江湖中有些名氣的,有七人,公子之前遇到過的李霸海,便是其中之一。”
馬車外計書回答道。
“李霸海是什麽境界?”
蕭禦南看向老蔡。
“初入九品,跟王爺差不多。”
老蔡回答。
“初入九品就這麽厲害?要不是有龍首劍,我完全不是對手。”
一直以為那個李霸海的修為至少是觀魚呢,沒想到才九品,而且是初入九品,想到自己與他對戰時那般狼狽,讓蕭禦南有些不甘心。
“你的真氣,雖然已入觀魚,可沒有相應的招式相輔,也是無用的,你現在的水準,應該在八品左右,想要更進一步,要更加勤奮才行。”
老蔡指點了一下,蕭禦南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手中的龍首劍,接下來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熟練掌握這把劍。
“除了這李霸海,還有什麽人需要注意一下?”
秦怡有樣學樣, 也問了一句。
“綏王府七大高手,被稱為七煞,李霸海排第三,排第一的,叫李撼山,九品上的身手,已近觀魚,這人除了身手了得之外,機智詭詐,是我們最需要注意的人物。”
綏王七煞,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頭,修為也算不錯,茫茫江湖,也不是人人都能入觀魚的,能入九品上的,已經可以在江湖中混的風聲水起了,江湖門派重多,像綏王府這樣九品左右的高手有七個的,也是屈指可數。
“秦宗權是什麽水準?”
底下有七個九品,那這秦宗權,看來至少是觀魚的水準了。
“大觀魚境。”
車外計書回答。
“這觀魚境,還有大小之分嗎?”
大觀魚境這種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大觀魚境,指觀魚境的修者無限接近止羨境的,這秦宗權只差機緣,便可躋身止羨境了。”
老蔡替計書解釋了一句,就在這時,馬車停下了。
“怎麽了?”
蕭禦南問道。
“前面過不去了。”
聽到計書的回答,蕭禦南撩開車簾,看到外面排著很長的隊。
“這是難民?”
看到外面那些人,衣著破爛,看上去像是難民。
“應該是的。”
計書回答。
“這又不是涼州,哪來的難民?”
涼州與西陳時常有戰事,有難民倒可以理解,可這裡是綏州,最近幾年收成還不錯,中原地區,應該沒有難民才是,蕭禦南感覺此時,有些不太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