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見血道封喉,老叟嫩芽兩不休。
卻道是老道心狠,計誅老叟!
宋平叔騙過蕭禦南之後,回頭朝著老蔡而去,老蔡這才將插在肩膀上的浮塵取下,不及反應,那老道卻已殺至,隻得雙手伏地,似要以命相搏。
宋平叔知道老蔡的修為不低,這一次終於抓到機會,自然要將蕭禦南身上吃到的虧從這老瞎子身上找回來,所以這一擊,可以說是用盡了全力,只見得宋平叔手一層,那浮塵複又回到他的手上,只是因為方才丟下了浮塵,這頭上,粘上了老蔡的血,浮塵入手,再提勁力,那浮塵又化成劍般模樣,神奇的是,連頂上的鮮血都消失不見了。
以浮塵代劍,已然驚為天人,而現在,那柄“浮塵劍”兩邊,真心縈繞之下,居然顯現淡淡龍形,更伴隨著隱隱的龍吟之音,這便是他宋平叔的獨步天下的絕學——龍吟劍訣,現如今宋平叔使出了這本事,自然是想直接要了老蔡的命。
而此時的蕭禦南,已然沒有任何辦法,他連著數道真氣射出去卻還是無濟於事,他的修為跟宋平叔比起來,好似雲泥。
絕望。
從未有過的絕望。
看著宋平叔以浮塵為劍,帶著龍吟劍氣殺向已受了傷的老蔡時,蕭禦南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絕望,他看向老蔡,希望老蔡可以找到應對的法子,希望可以出現奇跡。
劍意已至,宋平叔的浮塵劍近在眼前,眼看自己將命喪與此,想起蕭禦南方才拚死護自己的一幕,老蔡突然面露笑意,嘴裡呢喃了一句:
“原來老瞎子我,也沒有被這世道拋棄!”
話音落下,老蔡周身勁力澎湃而起,銀發直立,雙手伏地之後猛然站起,遠遠看去,好似一把插入地裡的長劍,宋平叔見後大驚,立馬收招一個後撤,但現在,輪到老蔡不答應了,只見得老蔡右手雙指點額,身後出現數道劍影,而後朝著宋平叔一指,幾十道劍氣直接朝著宋平叔而去。
宋平叔連退數步,手中浮塵輕搖,身前形成一股巨大的氣牆,以此來擋那些劍氣,劍氣直衝而來,全部撞向那氣牆,那一聲聲撞擊聲,撞的蕭禦南隻感覺耳膜生疼,這般勁力相抗,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他不知道老蔡為什麽突然又變強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老蔡現在好似,已然可以跟宋平叔相抗衡了,不,應該說現在已經在宋平叔之上了。
澎湃劍氣之下,宋平叔節節敗退,最後那氣牆被擊碎,宋平叔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道劍氣,直接震退一丈多,而後單手撐地看向老蔡,嘴角雖然有血跡,可這臉上,卻沒有半分畏懼,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段家劍脈,你是段家人,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就說為何見你時有種熟悉的感覺,段思齊,哈哈哈,你就是東趙國開國之君段思平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弟段思齊,你如今瞎眼駝背,讓我一時沒認出來,沒想到當年你輸給段思平之後,居然跑到了我大周,哈哈哈!”
宋平叔好似瘋魔了一般狂笑不止,而後猛然沉氣,雙掌往地上一震,一股巨大的勁力直接將周邊的塵土揚起,連邊上的土牆都被震倒,那漫天灰塵襲面而來,蕭禦南趕緊護住秦怡,待煙塵散去,宋平叔已不見蹤影。
“老蔡!!”
蕭禦南回頭看到秦怡沒事,趕緊跑到老蔡身邊。
“老蔡,你怎麽樣。”
老蔡擺了擺手:
“不打緊,皮外傷。”
“公子!!”
此時,
計書的聲音也傳來了,蕭禦南回頭,看到計書正往這邊趕過來,到這裡一看,一片狼藉不說,連老蔡都受傷了。 “方才在山下看到山上有打鬥,我趕緊上來,這清波門,有這般本事,連前輩都……”
“是宋平叔。”
蕭禦南回答道。
“什麽?那臭道士也在這裡?”
計書聽到之後,轉身將蕭禦南護在身後。
“行了行了,已經走了,沒事了,老蔡受了傷,你趕緊給他處理一下,我們得快點下山,若著官府過來,怕是說不清了。”
倒不是怕當地的官府,這種事情,放到官府那裡,最多就定一個江湖仇殺,最後殺手是誰,他們壓根不關心,江湖事江湖了,官府最多只是入個冊,把這些人的籍消了,想到這裡,蕭禦南心頭不免有些悲涼,魏無極怎麽也算是一幫之主,在江湖中也闖出了些名堂,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死了,連凶手是誰可能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的的確確有些讓人唏噓。
處理完老蔡的傷口,一行人下了山,上了馬車,計書駕著馬車立馬就離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幾十條人命的官司,還是別粘得太近的好。
“你沒事吧?”
蕭禦南看向秦怡,剛才給這小妮子嚇的不清,現在臉色還是慘白,蕭禦南有些心疼,便問了一句,秦怡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朝著他搖了搖頭,經過這一戰,兩人的關系倒是比之前緩和了不少,至少這小妮子已經會對著蕭禦南笑了,要知道之前可都是板著臉的。
“公子,咱們接著去哪兒?”
車外駕車的計書問了一句。
“往西吧,去綏州,那是我娘親的老家,臨出來時,老爺子讓我過去看看。”
清波門的事情已然落地,想從這邊拿到一些線索看來已是不可能,既然如此,就先去綏州鳳儀城,把老爺子交代的事情辦了。
“少爺就沒有,什麽想問老瞎子的嗎?”
一路上,蕭禦南沒有跟老蔡提過一句他身世的事情,老蔡知道,當時宋平叔說的話,他不可能沒聽到,可他還是沒問,最張,還是老蔡先開口了。
“你若想說,自然會予我言明,若不想說,我再問,也是無用,你說呢?”
老蔡聽到蕭禦南這般言語,笑著說道:
“早前戴魅娘說你知進退,可以奈住自己的好奇心,看來她看人還真準。”
“呵,我倒不是知進退,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煩,你在府上隱姓瞞名了二十多年,自然是因為你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到時候知道的太多,以我現在的本事,怕是還不能保護自己跟身邊的人。”
蕭禦南說著看向秦怡,秦怡正好也看向他,四目相交,秦怡立馬轉過臉來,那張小臉瞬間就紅了。
“說的也是,有些事情,公子不想知道,我總還是要說的,關於我的身世,宋平叔說的沒錯,我姓段,叫段思齊,是如今東離城城主,東趙國的開國之君段思平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為兄,我為弟,他比我早了一盞茶的功夫。”
老蔡的話一下子引起了蕭禦南與秦怡的興趣,二人同時抬起頭看向他。
“那你為何?會來大周?”
段思平貴為開國之君,雖然現在已經不是了,卻還是東離城的城主,想要保自己胞弟一個富貴總還是可以的,當不至於流落異地,以這麽一身本事,當一個小小的菜農。
“此事,當從我們倆出生時開始說起。”
老蔡長歎一聲,坐直了身子,而後繼續說道:
“我與兄長出生那天,紫氣東盈,當時我父親很高興,可就在我兄長出生之後,我母親說肚子裡還有一個,也就在那個時候,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毀掉了院裡三百多年的古杏樹,洽逢當時北齊第一相士李淳豐雲遊,路過此地,便重金請來與我兄弟二人測命,李淳豐看了之後,說我二人皆有潛龍之相,他日若得東風,必定龍騰四海,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何來雙龍?說完便離開了。”
“又是這個李淳豐,這天下之事,好似都跟他有關,全當自己是什麽,是玉皇大帝嗎?我偏就不信。”
又是李淳豐,蕭禦南對這個李淳豐本就沒有半分好感,沒想到老蔡的身世還跟他有關,這讓他對李淳豐的厭惡,又加了兩分。
“李淳豐是天下玄門之首,凡天下從事玄門者,十有八九來自他的門下,他以玄門入境,如今,怕是已經成為謫仙了,若能破劫,便可入聖,而當時,我父親,也相信了這話,於是,在我出生的第三天,他用刀,斷了我半截手指。”
老蔡說著舉起了他那短半截的右手食指。
“就因為一個玄門術士的鬼話,居然可以對自己的骨肉下手?”
看到這樣的情景,蕭禦南全然理解不了,骨肉之情啊,居然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就現在看來,李淳豐說的是對的,我跟兄長一起長大,二人天賦相當,勤奮相仿,十四歲那年,我們的父親,就已然不是我們的對手了,當時,在江湖中成為一時美談,在我們三十歲那年,江東六郡戰事再起,我與兄長自平陽郡起兵,一路高歌猛進,直到兵臨懷安郡項陽城下,項陽城城主段思瑞,乃是我們的族兄,當時原本可以想著和平解決,可族兄固執,不敢請降,兄長他就以商議為名將其誘殺,因為此事,我與兄長產生隔閡,之後便是驚天一戰。”
老蔡說到這裡,微微抬頭,表情看起來,好似在回味當年的那一戰。
蕭禦南沒有說話,至於那一戰的勝負,現在老蔡身在此地,已然說明一切,如果當時勝的是他,現在在這裡的,怕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一段思平,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失敗,也許是他們永遠都不願意提起的事情。
“我與兄長修為相當,又練的是同一劍法,所以一時難分勝負,可當兩個水平相當的人相搏之時,講究的,就是細節,我的右手食指短了半截,劍意差了一些,最後,輸了他半招,自那以後,我便銷聲匿跡與江湖,渡河來到了大周,之後便聽說他立國趙,國號統武,而後,便是他那悟得的通天劍意——滄海,以及立國時驚為天人的一劍。”
老蔡說著將右手雙指舉在眼前,看上去,像是對當年一戰的不甘。
“現在看來,這天下諸多是非,皆出自那所謂的天下第一相師李淳豐之手,此人若不除,怕是天下都不會太平,當年若有機會,我一定提劍當面問他,今日他會不會死,若他說會,我便放過他,以此破了其天下第一相師的名聲,如若說不會,我便宰了他,既破了他的名聲,還要了他的命,還這天下以太平。”
大周當年之事, 也與這李淳豐有關,而現在,東趙國的事情,也與他有關,這些是巧合?蕭禦南可不信,如今兩國皆因為他而發生了戰事,這讓蕭禦南感覺,這才是那李淳豐的真正目的,畢竟,他是北齊國的人。
“命由天定,這一切都是命數,他李淳豐已初窺天道,想要殺他,談何容易。”
老蔡回答道。
“命由天定?我偏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管他什麽天命,管他什麽天道,你剛不是說他李淳豐只差破劫便可入仙嗎?那我,便是他的劫數,什麽天下第一相師,他真以為他自己可以定人命數?初窺天道?若真有天道,這天下何來這諸多戰事?百姓如何要受這般困難?他日我若真能破境成聖,這第一件事,便是用手中劍,劈開這天,看看這天,是不是真有天道!!”
蕭禦南單手指天,大聲喝道,可見此事,讓他相當的不爽,可這話他剛說完,一聲炸雷直接響起,震得蕭禦南趕緊收回了手指,然後一臉錯愕的看向老蔡,戰戰兢兢的問道:
“這……這……”
“哈哈哈,有這底氣當是不錯,不過,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這一聲響雷,驚得蕭禦南這般模樣,倒是讓老蔡很高興,這一高興,倒是將那些往事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馬車疾馳,朝著綏州方向而去,綏州,是蕭禦南母親林素衣的故鄉,那裡,還有他的兩個舅舅跟外公,蕭禦南從未見過他們,也不知道見到他們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但因為其母親的關系,他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