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卻有滿天的繁星閃爍，或許這將是一個迷人的夜晚。

　　建業城外有片稀疏的桂花林，景致極佳，此次的樂會就在這裡舉辦。江畔上，那些亭台和往來的大船都掛上了大燈籠，那通明的燈火似要和群星比光。

　　小販們賣力地兜售小商品，年輕男女們穿梭其中，熱鬧非凡。

　　空曠的廣場上又燃起了篝火，將空中飄落下來的那淡黃的桂花也染上了一片朱紅。

　　許許多多的人影在廣場上進進出出，擺放好了一排排桌椅，這是各府派來協助的家丁。

　　小六擺好果盤，小心翼翼的端到老爺們的桌子上，然後退回籌備處等候。

　　“咕~~”

　　幾個一起做事的家丁瞥了小六一眼，善意的笑笑。

　　“哈哈，六子，你這肚子響得都跟打鼓一樣了。去吃點東西吧，沒事，這有我們呢。”

　　小六臉色微紅，謝了幾聲便走了出去。

　　“唉，什麽時候咱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小六在遠處江畔的一棵桂花樹下坐了下來，從懷裡摸出一個餅子啃了起來。餅有些硬，也沒有什麽味道，小六不覺想起了老爺們桌子上擺的魚翅、燒雞。

　　那應該是無上的美味吧?

　　等我以後變成財主，我就天天吃這些！

　　對小六來說，那已經是夢想一般的東西了。他不覺咽了咽口水，好像餅子也美味起來了。

　　“喲，這有個懶狗在偷吃?”

　　小六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他循聲望去便見五個大漢跟著兩個公子哥正沿江畔走了過來。

　　見不是自家公子，小六松了一口氣。

　　這也那怪，這場盛會上也不知要來多少世家子弟。不過不管哪家的公子，都不是小六得罪的起的。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小六連忙用布把餅子包起來收進懷裡，轉身就要回去幹活了。

　　“本公子在說話呢，你居然敢跑！你們上去，給他點教訓！”

　　其中一個公子哥見小六轉身要走立刻叫嚷起來。

　　身後有兩個大漢立刻衝上去圍住小六，作勢就要打。

　　小六慌了神，對面的公子這麽凶，他急忙解釋道。

　　“公子！公子！你搞錯了！我沒有偷吃老爺們的東西，這是我自己帶的餅子。”

　　“哦?這麽說，我冤枉你了?”

　　那公子哥走了過來，看著畏畏縮縮蹲下的小六，從他懷裡拿出用布抱著的東西，哼了一聲，摔到地上。見布裡包著的果然只是一塊硬餅，那公子哥一時語塞。

　　“哈哈，我就說這些下人沒這麽大膽子。李少，你怎麽說?”

　　同行的另一個公子這時才走了過來，他方才分明什麽也沒說，此刻倒調侃起李少了。

　　什麽怎麽說?

　　難道要本公子給一個奴才道歉?

　　李少恨恨地瞪了一眼小六，把小六嚇得縮在成一團，李少無趣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硬餅。

　　呸，狗都不吃的東西！

　　李少皺了皺眉，一腳踩了下去將剩下那半塊餅碾碎。

　　“你工作的時候不好好工作，跑來這裡偷懶吃東西，還怪我冤枉你?”

　　“這······”

　　平日裡，這歇腳吃口東西自然是小事，一起做事的家丁們都不會說什麽，若是被自家公子、老爺遇到，上頭要罰小六也就自認倒霉了。可這別家的公子，跟你又有什麽關系啊?

　　小六一時想反駁，但想到彼此的身份又不敢開口。

　　哼！

　　李少看著欲言又止的下人，嘴角冷笑了一聲。

　　他要處罰一個下人何須對錯?看的是自己的心情。

　　“今天，本公子就替你家主子好好管教下你這個奴才。給我打！”

　　兩個大漢聽到公子吩咐，立刻把小六按在地上一頓好打。

　　哎喲！

　　小六抱住腦袋，這才明白，這公子哥哪是要管他做什麽，只是不知哪裡受了氣，找個由頭拿他泄憤罷了。

　　唉，這就是做下人的命啊。

　　小六心中有恨，卻不敢還手，隻好抱住頭和要害，苦苦求饒。

　　“你們幾個，幹什麽呢?”

　　忽然響起一聲怒吼，幾人才發現，林子另一頭又來了一夥人。

　　管到我頭上了！

　　李少大怒。

　　“關你屁事?你算什麽東西，我李天河的事，你也敢管?”

　　“嘿！我這暴脾氣！”

　　一個黑漢衝了上來，三拳兩腳就把李少的兩個手下撂倒，昂首挺胸道。

　　“我就管了，怎樣?”

　　李少臉色一黑，今天不順心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讓他有些發狂。

　　李少正要叫手下一起上收拾這個家夥，卻被人拉住，他疑惑地轉頭道。

　　“吳恆，你拉我做什麽?”

　　一旁的吳少一邊拉著他往後走，一邊急忙小聲解釋道。

　　“他後面走過來的那人是孫策！”

　　“走！”

　　李少臉色一變，冷汗直流，哪裡還敢待下去，連場面話也不敢說，急忙轉身就走。

　　“喂！怎麽走了?”

　　周泰看著幾人的背影撇撇嘴。

　　“切，軟骨頭。”

　　看周泰隨手收拾了幾個惡少，孫策笑了笑，那種人他都懶得理會。他走幾步上前，把小六子扶起來問道。

　　“沒事吧?”

　　“沒，沒事。”

　　小六子離那兩個公子哥近，聽的真切，此時早就驚呆了，他雖然是個下人，江東之主孫策的名字還是知道的，見那樣的大人物問話，他連忙恭敬道。

　　“謝，謝，謝大人搭救。”

　　小六結結巴巴的樣子讓孫策不由覺得有趣，他從小在軍伍中長大，身邊的將士可不會因為他是孫堅的兒子就把他當大人物。

　　“別那麽緊張嘛。這裡叫我公子就好。那些人為什麽打你啊?”

　　“小人閑下時，在這裡吃個餅充饑。沒想到剛好被那個公子撞見，誤以為我是偷宴席的東西吃，就把我拿下了。可後來公子發現小人確實不是偷東西，又拉不下臉，就指責小人偷懶不做事，然後就說要替我家老爺教訓我一頓。”

　　小六老老實實回道。

　　“就為這個?吃個飯充個饑怎麽了?打回去啊！事情鬧大了，錯的也是他！”

　　孫策愣神道。他雖然不知道此次樂會是哪個世家主持，但是在場賓客來的可都是體面人，自然是要講這個“理”字的。

　　“可不敢如此！可不敢如此！”

　　小六雖然覺得這是常有的事情，但被這位大人這麽一說，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很丟臉，不由低下頭，道。

　　“讓他們打痛快了，自然就放過我了。”

　　沒骨氣！

　　孫策瞪眼，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自己又沒犯錯，憑什麽要受別人欺負！

　　他恨鐵不成鋼道。

　　“你，這大丈夫怎能如此沒骨氣?他們想打你就打你，這算什麽啊?他世家的公子是人，你就不是人了?不就有個好爹嗎?真要打起來，我帳下的士兵隨便挑個出來都能把他打的滿地找牙。打架可以打不過，但是不能不敢打，知道嗎！”

　　聽到孫策這種不嫌事大的發言，小六有些害怕地說道。

　　“這，這，這怎麽行?我是個下人，老爺們看得起就是府裡的家丁，老爺們看不起就是府裡的狗。哪裡敢和世家的公子鬥?”

　　孺子不可教也！

　　孫策急了。

　　“那他要是要打死你，你也不反抗?”

　　小六看著孫策，戰戰兢兢，不敢答話。

　　何其愚蠢，讓人又心生憐憫，又心生憤怒。

　　這就是我要守護的百姓之一嗎?

　　這是善良，還是愚蠢?

　　孫策覺得自己有些煩躁，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你如果不想當下人了，來太守府找我。如果贖身的錢不夠，我借給你，以後就做我的士兵，用性命去爭吧。漢高祖劉邦當年也不過是痞子出身，這天下還沒有什麽注定低賤的性命。”

　　孫策轉身走了，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句話。

　　小六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