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賊的大寨裡升起了篝火。

　　經此大勝，孫策決定好好犒賞下將士們。

　　柔柔跳動著的火焰驅散了夜晚的寒冷。疲憊的士兵們大口吃肉，大碗喝著酒，嬉笑著，唱罵著，白日的廝殺仿佛已經遠去。

　　先前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姑娘們似受到了氣氛的渲染，漸漸多了些歡聲笑語，有些大膽的已經跑到篝火前跳起舞來了。

　　這就是百姓，難過就哭，高興就笑。

　　不知誰敲起了鼓點，不知誰吹起了竹葉，這是這濁世裡的輕音，亂世之歌。

　　山寨的大堂裡是孫策擺下的酒宴，眾人點起柴火，吃飯、喝酒，閑聊起往日的瑣事，享受著難得的安寧。孫策和季書說起了自己這兩年的故事。

　　孫堅死後，孫策臨危受命，帶著虎嘯營殘部殺出了重圍。此時劉表已經撕破臉皮，哪裡肯放虎歸山?小小江夏匯聚了五萬荊州軍圍剿孫策，孫策一邊率殘部收攏潰軍，一邊派出斥候探查敵軍部署。幾番血戰，一路艱難東進，孫策終於率軍突破了劉表的圍剿。待逃到廬江時，江東軍只剩下三四千兵馬。

　　孫策雖然回到江東的土地，但孫堅背盟，早有不臣之心的流言卻不知何時已經在江東散播開來。孫堅背上了不忠不義的汙名，繼任者孫策自然也名不正，言不順。加上孫策年少，名望不足，手下更是只剩下三千殘兵，江東群雄怎肯聽從孫策的號令?

　　諸郡紛紛自立，儼然成為了新的諸侯。

　　百般無奈下，孫策只能放下復仇大計，暫時依附袁術。

　　劉表至此已經攻佔了長沙郡，又得以向南佔據了整個交州。眼見袁術的十萬大軍加強了戒備，江東諸侯又團結起來防范自己，孫策也成不了氣候，劉表便心滿意足的收兵了。

　　此後孫策便默默地經營廬江，恢復元氣，訓練青壯，重建江東軍。

　　眾人一陣唏噓，季書則重新介紹起了月英。原先孫策和月英也是看到見過幾面的，只是那時月英還是女扮男裝，化名黃暗。

　　今日孫策才知道眼前的少女竟是當初的翩翩佳公子，立時驚得目瞪口呆。

　　待到甘寧說完月英和季書兩人那點事情，孫策哈哈大笑忍不住鼓掌道。

　　“行啊，好你個季子淵，沒想到你文質彬彬的，竟然拐著黃家的大才女私奔了啊。”

　　“誰，誰和這個書呆子私奔了?我，我只是不滿意爹爹安排的親事才離家出走罷了！”

　　一聽這話，饒是月英那豪爽的性子也不由大窘，紅著臉撇過頭去，羞惱不已。

　　兩人現在的關系曖昧不清，說兩人沒有私情那騙鬼呢?可說兩人私奔吧，偏偏他倆那層窗戶紙又沒捅破，看得周圍眾人乾著急。

　　季書尷尬道。

　　“伯符別胡說！我們可不是那種關系。”

　　月英聞言卻是一惱，桌底下狠狠踩了季書一腳，轉身就走了。

　　“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哈哈哈~~

　　有些話你不認，可以，但可不興說出來。

　　眾人看著吃癟的季書哈哈大笑起來。

　　孫策也不由莞爾，搖搖頭認真道。

　　“子淵，黃家可不是一般的士族，是真正的傳承世家。月英小姐是世家千金，就這樣違背父母之命跟你走了，這心意你怎麽還不明白?”

　　輕語難得也怒嗔了季書一眼。

　　“她姑娘家臉皮薄不肯認，你這木頭居然也不開竅！”

　　“這麽說月英也是真的喜歡我咯?”

　　季書顧不得他人鄙夷，

一臉狂喜。　　“你說呢?”

　　眾人皆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這讓季書一時間五味雜陳，愣在那裡。

　　“子淵，今日之後，你要去往何方?”

　　孫策的話有些突兀，但季書忽然覺得背後有一股涼意。

　　難道告訴孫策，我要去投奔劉備嗎?

　　季書將話咽進了肚子裡。

　　“你要去投奔劉備?”

　　此刻孫策目光灼灼地看著季書，但他的表情不像是發怒。

　　“伯符為何覺得我是要去投靠劉備?”

　　季書將酒杯放在唇邊，清冽的酒水微微滋潤了季書乾燥的喉嚨。

　　“我知你想要出人頭地，風風光光地贏取月英小姐，那自然要選擇一位明主投奔。而我縱觀天下諸侯，唯曹操、劉備二人可為明君。”

　　說著，孫策自嘲道。

　　“若要投奔曹操，你定然北上。既然向東，那只有我和袁術、劉備可選。”

　　“我孫策現在是一窮二白，兵不滿萬，將不過三，要錢糧沒錢糧，要裝備沒裝備。而劉備剛得徐州，土地、錢糧都不缺，隻缺心腹，待他收斂人才、整合好徐州的力量自可一鳴驚人。我若是你，我便投他去了。”

　　孫策會不會放他走?

　　季書知道，孫策和孫堅不同，孫堅忠於漢室，而孫策志在天下。季書雖然不確定自己入不入的了孫策的眼，但身邊的甘寧可是實實在在的三國時期頂級武將，季書不相信孫策的實力會看不出來。放走這樣的人，簡直是給自己爭霸天下的道路填堵。

　　季書偷瞥了甘寧一眼，甘寧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還舉了舉酒杯。可季書心裡還是有些打鼓，他看向孫策沒有言語，但孫策好像讀懂了他的顧慮。

　　“我不會攔你。”

　　孫策如此向眾人承諾。

　　“我只是想請你留下幫我。子淵，你若願意留下幫我，從此以後你我就是兄弟了。孫策若能成就大業，你自然功成名就。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親自帶著軍隊堂堂正正回到江夏，告訴你的老丈人，你要娶月英。”

　　季書吃了一驚，孫策沒向甘寧拋橄欖枝，倒真心看重於他。可他僅僅只是向孫堅提過幾個諫言，還都沒取得成果。

　　季書猶豫了。

　　孫策，這個名字在三國的歷史上曇花一現。孫堅死後，孫策花了六年時間重新打下了江東六郡。沒錯，就憑孫策剛才口中說的班底，他打敗了江東諸侯。

　　毫無疑問，孫策遠超其父，而且不同於孫堅忠於漢室的糾結，孫策是真正的開疆拓土的君王。時隔兩年，或許孫策已經做好了開始征戰江東的準備。

　　劉備，還是孫策，一個新的選擇出現在了季書面前。

　　“子淵，你曾想救下我的父親?”

　　孫策不知為何問起了這個，季書一邊猶豫著，一邊開口坦言道。

　　“好人應該有一個好下場，我想去爭取一下。”

　　孫策低頭笑了笑，季書感覺他笑的有些苦澀。

　　“你今天又想救村民。”

　　孫策抬頭看向季書。

　　季書有些無語，自己會不會有些如前世說的聖母心啊?但事到臨頭，能救，自己不去救嗎?季書無奈地點點頭。

　　“子淵，你是王司徒的弟子。你見過那些世家、豪族每天舉行宴會，將酒肉倒入水溝吧。”

　　沒有等季書回答，孫策接連說道。

　　“你也一定見過那些公卿、宗室高居廟堂爾虞我詐，隻為爭奪權利。”

　　“而我，我見過那些被地主壓迫的農民裹上黃巾，屠殺放棄抵抗的地主、士族和無辜的反對者， 將他們的頭顱掛在城門上泄憤。”

　　“腐朽的高塔一日沒有推倒，這天下便一日也不能贏來安寧。”

　　“許多人打天下是為了榮華富貴，他們甚至不在乎天下亂不亂。但也有人在乎。”

　　孫策想起了父親。在孫策看來，季書和孫堅是不同的，但也是相同的。

　　“子淵，你早已不甘於和那些碌碌無為的庸人一般隨波逐流！你想要去改變！想要這個世道更好一些！”

　　“你與我是相同的，留下幫我吧！”

　　從穿越到這個世間，季書見過了太多的悲劇。

　　日複一日，季書連自己都救不了。但是良心折磨著他，或許是前世的記憶，或許是他所受的教育樹立起的道德觀約束著他，讓他一次次選擇去救人。季書躊躇前行，所求不過片刻安寧。

　　但此刻，有人告訴季書，他們的路是相同的，而這個人或許真的有能力改變這一切。此刻，仿佛一直圍繞在季書身邊的迷霧散開了，一個不知有多遠的終點展現在他眼前。

　　眾人眼中都泛出異彩。

　　孫策，孫策。

　　我與之謀天下者，當是此人。

　　心中惴惴，季書舔舔嘴唇，看了看甘寧。

　　“如何?”

　　甘寧目光如炬，點頭道。

　　“聽你的。”

　　隻交換了下眼神，兩人對彼此的答案都已心知肚明。

　　季書看向孫策拱手拜道。

　　“前路艱難，我自不量力，願與君同行。”

　　甘寧隨即亦起身抱拳道。

　　“巴郡甘興霸，願憑驅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