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軍和諸侯聯軍在虎牢關對峙了十來天，各有勝負。但總的來說還是董卓軍損失更為慘重些，畢竟諸侯聯軍數十萬兵馬也不是擺設，若非諸侯間各有猜忌，不肯全力攻城，恐怕虎牢關早被攻破了。

　　曹操軍營。

　　天剛亮不久，夏侯淵就急急闖進了大帳，見曹操正在用餐，興奮地嚷道。

　　“主公，快，虎牢關守將趙岑獻關了！”

　　曹操一愣，疑惑地抬頭看了夏侯淵一眼才回過神來，驚詫道。

　　“獻關！呂布呢?董卓呢?他們還有十萬兵馬啊。”

　　夏侯淵哈哈大笑道。

　　“跑了！董卓老賊和呂布早被嚇破了膽，昨天就帶人跑了，隻留下八千人守關。虎牢關守將見勢不妙，今日便開關投降了。現在各諸侯正點兵出征，要一舉拿下洛陽呢。主公，我們也快出發吧。”

　　曹操筷子都掉到地上還渾然不覺，他早就預料到了勝利，虎牢關的陷落只是遲早的事情。但他萬萬沒想到勝利來得這麽輕松，這麽突然。他連忙披盔戴甲，喜道。

　　“走！趕快集合全軍，走！咱們殺進洛陽去！”

　　“領命！”

　　······

　　“父親，怎麽我們奔行了幾十裡地，每個村子都不見人煙！我看董卓不像是匆忙逃走的，怕是早有預謀，他莫非想拉長戰線，堅壁清野，襲我糧草?”

　　孫策騎著快馬追上孫堅，神色凝重道。

　　孫堅正要說話，忽然聽一名士卒大喊:“主公，快看，黑煙！”

　　眾人循聲望去，遠處的天空上黑煙滾滾，幾十裡外仍然隱約可見。

　　“那個方向是洛陽城！”

　　“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什麽樣的大火，能讓人從幾十裡外看到黑煙?

　　眾人不由停下駐足觀望，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

　　孫堅回想沿途的村莊，不難想象洛陽城正發生著什麽。

　　孫堅身子輕輕一晃，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甚至分不清這是憤怒，還是害怕。

　　那可是國都洛陽啊！

　　“董賊，你敢！”

　　他睜目欲裂，喝道。

　　“快！傳我將令，急行軍！以最快速度向洛陽進發！”

　　洛陽城，城牆高十米，每一道城牆十幾裡長，縱橫上百裡地。幾百年的經營，它是漢朝的標志，一國之都，天子之城。

　　所有的諸侯都沒有想到，這個最難啃的骨頭居然被董卓放棄了，隻留下熊熊的烈火和寂靜的空城。

　　洛陽城完了。

　　大漢的國都，完了。

　　有的人只看到燒掉了一座城。

　　有的人看到的是燒掉了漢朝數百年的根基。

　　心中的信仰、堅持，乃至底線都變得松動起來。

　　莫非大漢也完了?

　　改朝換代！

　　每一個士兵，每一個諸侯，心中都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某些變化。

　　進入洛陽，可以看到諸侯的軍隊一邊滅火，一邊四處搜刮財物。

　　沒錯，董卓匆匆離去，隻帶走了皇宮的珍寶，至於整個洛陽城，他哪裡顧得來?

　　許多諸侯已經下令士卒撈油水了。

　　該製止嗎?

　　孫堅愣住了，他茫然地四處觀望，這裡沒有他要輔佐的天子，也沒有他要守護的百姓。他感覺有什麽失去了，心中空蕩蕩的。

　　他們不是自己的手下，自己插手其他諸侯的事情合適嗎?

　　不同於以往的雷厲風行，孫堅猶豫不決。

　　製止吧，這裡畢竟是天子腳下，孫堅剛要開口又愣住了。

　　這裡還是天子腳下嗎?

　　大漢還在嗎?

　　孫堅感覺自己的腦中嗡嗡作響，他感到恐懼。

　　“先去皇宮，把那裡的火滅了吧！”

　　孫堅歎了一口氣。

　　季書猶豫了很久，孫堅的忠誠他看在眼裡，他實在不願孫堅走上歷史上的那條老路。

　　季書沒有趙雲那樣的武藝，也不可能有趙雲那樣的武藝，他能選擇的道路一是從政做地方官，二是從軍做各諸侯的謀士。眼下的孫堅，他想要試上一試。

　　“孫將軍，董卓必劫持天子往西去了。將軍該做的，不是救火，而是去追。”

　　竟然有人敢和孫堅唱反調，眾人一愣，看向黃家的這名客卿。

　　先不管季書說的對不對，孫堅麾下的大將程普對季書說話的語氣就很是不滿意。

　　“你這娃娃懂什麽?此時自然是先進皇宮滅火，那可是天子的體面，其他諸侯肯定也都派人去了。追擊董卓這等大事，自然要等諸侯齊至，再商量對策。”

　　程普滿口大道理，其實怕是珍惜麾下將士，不願進兵了。

　　孫堅倒沒有預料中的生氣。

　　季書，他記得這個名字。那一天向他諫言退兵的少年，不過那時他還對袁家保留著一絲幻想，猶豫了，結果被華雄夜襲導致敗退。

　　他沒想到，今天這個少年又會向他諫言進兵！

　　他沒有說話，只是又一次打量起了這個少年。

　　季書咬咬牙，心中十分緊張，他緩緩說道。

　　“將軍，董卓帶著天子和百官，就算比我們提早一天也跑不了多遠，還追得上！諸侯現在輕輕松松就拿下洛陽，大多忙著撈油水，只怕沒有幾個人有心追擊的，再等諸侯商議就來不及了。”

　　孫堅看了看身後的將士，歎了口氣，背過身去。

　　“我知道你說的對，諸侯裡恐怕只有曹操和公孫瓚願意進兵了。可董卓還有十多萬兵馬！我們三個人加在一起也救不下天子，更何況公孫瓚現在身負重傷，他麾下誰又敢輕動?若真能救下天子，我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如今······我手下只剩一萬士卒了，我實在不忍他們全都葬身異地。”

　　孫堅倒實誠，季書默然了片刻。

　　“將軍，此時若進軍，即使敗退了，天下人也會傳誦將軍的忠義。將軍的名望大漲，各地名士必然紛紛前來投奔，這是將軍成就大業的基石啊。”

　　“十八路諸侯多是目光短淺、只顧眼前利益之徒，現在拿下了洛陽城，必然不會再進兵。今日過後諸侯肯定分崩離析，剩下的不過是利益之爭罷了。洛陽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還望將軍三思啊。”

　　什麽成就大業的基石！

　　他是漢臣，要成什麽大業?

　　此話誅心啊！

　　從來沒有人敢對孫堅說這樣的話！

　　孫堅瞪了季書許久，卻還是沒有追究，隻什麽都不說，縱馬往皇宮去了。

　　他終究沒有改變決定。

　　季書歎了一口氣，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名士要小心翼翼地尋找明主。

　　哪怕你告訴他，前面只有一條死路，可他非要走下去。你能怎麽辦?

　　老實說，孫堅這樣的人，季書並不討厭。但這不代表季書願意和他陪葬。

　　季書悄悄跟黃暗說了一聲。

　　“待會你去跟孫將軍辭行吧，咱們回江夏。”

　　黃暗眨了眨眼睛，疑惑道。

　　“真有這麽嚴重?”

　　季書白了他一眼，說道。

　　“你爹讓你帶人投奔孫將軍，不過是用那些人馬做個投名狀，至於你這個下任家主，還不是遲早要回去的。現在就走吧，咱們再不走就危險了。”

　　黃暗到底和季書一起做了這麽久的兄弟，早就是性命相交的義氣了，哪能不信?聽罷輕笑一聲，徑直就去找孫堅辭行了。至於青山，早幾日便去尋趙雲去了。

　　不多時，季書和黃暗便帶著許屠等幾個黃家護衛離開了孫堅軍。

　　孫堅的大將們早追去皇宮了，根本不在意黃家眾人的去向，只有一個紅袍少年駐足良久。

　　······

　　幾日後。

　　洛陽城終於平靜了下來。

　　荀彧走進一間民房，見一年輕俊逸的男子正在自斟自酌，哼道。

　　“你這酒徒，我在外面忙的底朝天，你居然在這裡逍遙。”

　　年輕男子見來人一陣嘻罵也不在意，他呵呵一笑起身走來拉著荀彧坐下，斟滿一杯酒說道。

　　“文若先消消氣，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心中不痛快，自然要喝酒。”

　　荀彧可不吃他這一套，推開酒杯，說道。

　　“你知道我不喝酒。說吧，你又怎麽不痛快了?”

　　年輕男子曬然，坐在荀彧身邊，一隻手搭在荀彧的肩膀上，醉醺醺的酒氣噴到荀彧的臉上。

　　“你還是這麽不懂風趣。好，不跟你閑扯了，說正事。你我前來投奔袁紹這麽久了，你還沒看出來嗎?這袁紹行事優柔寡斷，聽言而不用，實在做不得大事，咱們何苦勞心勞力為他出謀劃策?”

　　荀彧聽罷，眉毛一挑問道。

　　“那你觀這十八路諸侯，誰可成事?”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答道。

　　“曹操。”

　　荀彧微微皺眉。

　　“聽說曹操去追天子，今日敗退回了洛陽，這麽說來倒也是個忠義之士。只是此人乃宦官之後，實力在諸侯中也不過排末流。”

　　“奉孝，你可想清楚。袁氏一族四世三公，袁紹雖不濟，但到底是名門之後，名望、人才、兵馬都是諸侯中最強的一個。你真要棄袁紹這個名門投奔曹操一個宦官之後?”

　　年輕男子不以為然道。

　　“哎，文若，英雄不問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