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正午,太陽熱辣辣地烤炙大地,道路兩旁的草木十分茂盛,但也擋不住這讓人汗流浹背的高溫,鳥兒躲進了樹蔭,只剩下知了在那不知疲憊的歡鬧。
官道上遠遠來了一支隊伍緩緩地行進著,此行正是季書、甘寧等人。
眾人雖不懼怕黃家的追兵,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連日趕路,幾艘大船順流而下進入了相鄰的廬江郡。直到在皖口港登陸,賤賣了幾艘大船,眾人這才安下心慢慢向徐州進發。
又行了二十裡地,前面隱隱看到一個村莊的模樣。
季書騎在馬上抹了一把汗,說道。
“甘大哥,咱們先去前面的村子休息一個時辰再走吧。”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甘寧回頭微微一笑,沉聲道。
“子淵,不是我說你,你該鍛煉鍛煉身子骨了,才這點路就累成這樣,還不如輕語小姐。不過天氣燥熱,我們倒也不急著趕路,讓弟兄們歇歇喝口清水也好。”
輕語的心願本就是行走江湖,仗劍天涯。如今暫時不用擔心王允的安全,她那骨子裡的灑脫又歡鬧起來。她同樣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興奮的看著四處的風景,聽完兩人說話,立刻哼哼道。
“我早就讓子淵粗習武藝鍛煉身體了,可他非要偷懶。還有,甘大哥你不會見我是女子就小看人了吧?我的武藝雖然還比不過你,不過弓箭、騎馬、弈劍都是樣樣精通,若論單打獨鬥,你麾下的將士可沒人能勝過我哦!”
武功高有什麽用?哪裡有那麽多惡人讓你打殺?眼下倒是兵荒馬亂,可歷朝歷代女子從軍可罕見的很。若是王允在這聽她吹噓,非得被氣死,也不知她爹給她請了多少老師。
季書嘀咕道。
“可惜,就是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也不知是不是女人聽力都極好,只見輕語眉毛一挑,笑道。
“哦?看來姐姐平日裡是疏於管教啊,從明天起,姐姐就要親自監督你習武。”
季書的臉頓時一垮,特別是看到甘寧一臉羨慕的樣子,季書差點忍不住上去打他兩記老拳。
月英坐在唯一一輛馬車上,此時她在車夫旁邊搖著紙扇,一邊偷笑地幫季書解圍道。
“要習武也等我們到了徐州安頓下來再說吧。”
輕語看了看季書,又看了看月英,一抿嘴正要調侃月英幾句。
“頭,前面那個清水村一大堆人站在村門口迎我們,村長要和你說話!”
甘寧的手下韓星正好從前面村子回來,遠遠便神色怪異地對甘寧喊道。
嗯?
眾人從江夏一路過來,在這裡能認識幾個人?
真要說也就不久前才在皖口港賣了船做盤纏,結識些商人罷了。眾人摸不準情況,一時間不由面面相覷。
“走,看看去,一個小村子而已,還怕他吃掉我們不成?”
多想無益,眾人騎馬到了村口。
為首的一老叟上前幾步,一臉喜色的問道。
“敢問幾位大人,可是太守大人派來的官軍?”
甘寧愣了片刻,開口道。
“要說早幾日嘛,我們倒也還是官軍,只是現在我已經掛印辭官,帶著眾弟兄要另投他處了。不知道老先生問這個做什麽?”
“不是官軍啊!”
村口的的幾十人頓時炸開了鍋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亂作一團。
“安靜!安靜!都散了回去吧。”
老叟好似極有聲望,只見他轉身說了一句,
村民們便各自散了,想來就是村長吧。 而後老叟看向季書等人眼中難掩失望,歎了一口氣,說道。
“遠來是客,眾位客人如果不嫌棄我們村子簡陋就隨小老兒進去歇歇腳吧。”
季書幾人一肚子疑問,見老叟邀請也就跟了去。
眾人進了村子找陰涼處坐下,又有幾名村民打了幾桶清冽的井水送給錦帆軍眾人解暑。
季書、甘寧、輕語、月英則進了老叟的屋子,坐下之後,季書忍不住先開口道。
“老人家,這是有什麽難處在等官軍解決?”
老叟給幾人逐一倒上了茶水,也坐了下來,說道。
“小老兒姓宋,叫我宋老頭就行。”
“唉,小老兒在這裡給各位道歉了,還請客人不要見怪。其實今日一早天還沒亮,忽然來了一夥山賊,兩百多人!把村裡的的米糧都搶走了,要只是米糧也就罷了,我們咬咬牙還能想辦法,可是村裡的年輕女子也都被一起劫走了。”
眾人皺起了眉頭,季書將茶碗放到嘴邊,微微犯苦,是一碗苦茶。耳邊隻靜靜聽宋老繼續說道。
“小老兒的兒子已經趕往廬江城去了,想來若能見到官老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大夥等在村口都是盼著官軍快些來。”
“可憐她們十幾個黃花閨女,若是,若是”
歎了一口氣,宋老好像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情似的,哽咽起來,越說越激動。
“若是在山賊窩裡過了夜,就算救了出來,一身清白也毀了。以後以後······”
以後還怎麽嫁人啊?
眾人沉默了。
若是依輕語和月英、季書的性子,人定然要去救。可對方有兩百號人呢,月英只有幾個忠心追隨的護衛,真正能救人的是錦帆軍,而能指揮得動這五百錦帆軍的可只有甘寧了。
三人不由看向甘寧,畢竟一旦廝殺必有死傷,誰又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讓別人為自己豁出性命呢。
月英、季書,哪怕是輕語也開不了這個口。
老叟忽然跪了下來,叩頭道。
“我知道我們和各位客人素不相識,但是老頭實在急的沒辦法了,求你們救救那些姑娘吧!至於錢糧,我們清水村砸鍋賣鐵也一定獻上一份心意。”
甘寧起身扶起了宋老。
“走,我們去救人!”
見季書等人不由驚訝地看了過來,甘寧臉上還是掛著以往的輕浮笑了笑。
“我雖然以前走了彎路,但後來投了官軍,就是立志要縱橫天下,建立一番事業。若是讓我攻打廬江,我還要猶豫幾分。眼下就一夥山賊,不過與黃祖那廝的雜牌軍差不多罷了,我錦帆軍大好男兒何懼之有?韓星!”
甘寧向門外叫了一聲,他的副手韓星應聲進了屋裡,甘寧繼續道。
“民有所急,弱有所求。我建‘錦帆軍’以‘義’立信於眾兄弟,若見急而不救,見義而不申,則不足以立天下!韓星,你告訴兄弟們準備討伐山賊,有怨言的可不去。”
韓星狂熱地看著甘寧,抱拳喝道。
“錦帆軍上下無人不是拜服於大哥之義,大哥的話就是軍令!軍令如山,無人不服!”
門外的錦帆軍兄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村裡的情況也隱隱猜到了,聽到韓星的大喝,錦帆軍的兄弟從內到外一層層面向這邊,起起落落的聲音只有一句話。
“誓死追隨大哥!”
季書等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亦感到震驚,不由對錦帆軍刮目相看了。
經過兩年的相處,季書當然知道甘寧絕不是個窮凶極惡的水賊頭子,這個亂世早已禮崩樂壞,走投無路的人做起了賊盜的行當再正常不過,誰又敢斷言自己是聖人?
甘寧的作為在賊盜中已經算是最為溫和的了,但不得不說,季書心裡對賊盜還是有芥蒂的,不然也不會總在輕語和甘寧中間搗亂了,哪怕甘寧幫他劫走了月英。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甘寧和他手下的錦帆軍,錦帆軍不曾領過廬江太守的軍餉,卻可為廬江百姓拚命!
縱使在太平盛世這也是超越義務之上的高尚之行,不可不謂之為“義”。
回想在洛陽見到的董卓軍、在虎牢關見到了孫堅軍、在陳留見到的各諸侯聯軍,都有不同,季書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感受到了——軍隊也是有很大差別的。
錦帆軍眾人的聲音稍稍停歇,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面帶凶相的大漢越過人流,走進大開的房門,陌生的面龐一雙虎目掃視眾人,說道。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我早上偷偷跟在山賊後面,知道他們山寨在哪裡。”
這個村民好膽量!
甘寧一樂,拍拍那大漢的肩膀笑道。
“不錯,我最喜歡有血性的漢子,怎麽樣?以後要不要跟著我乾?”
可惜大漢像個木頭樣沉默不言,根本不搭理甘寧。不過也有可能是為人木訥,不知道怎麽回答甘寧罷了。
畢竟忽然來了一夥不知底細的人,讓你加入他們你就加入嗎?
村長看到大漢愣了一會,歎了口氣。
“幼平,你父母雙亡。我作為村長沒有照顧好你,心中有愧啊。平日裡你被不少鄉親排擠,沒少受委屈。但今日你見山賊來劫掠,敢挽弓殺賊。大夥雖然都不說,但心裡都是感動的,趙嬸剛才還一直念叨著後悔,擔心你會不會被抓住。”
大漢虎軀一震,臉上掛上了幾分不知所措,沒有說話便走了出去。
外面忽然喧嘩起來,聽一人叫道。
“村長快出來,太守來了!太守帶著三百鐵騎趕來了!”
咦?
有這助力,此戰傷亡定能減到最低!
眾人大喜,連忙奔了出去。
一到村口便見一支赤甲鐵騎肅然而立,殺氣儼然。一個少年將軍一馬當先,威風異常。
季書和那來將一見,不由異口同聲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