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遠道伸手在櫃子內的底部敲了敲，果然傳出了空洞的回聲，很明顯這下面是一個暗格。他剛才視線在櫃子內外不斷來回掃視，就感覺櫃子內部的底部和外部的底有些高低落差，果真如此。

　　他在櫃底沿著櫃壁仔細地摸索，然後在內側靠櫃壁的地方感到了一絲松動，他用力一按，櫃底板立刻翻了起來，露出了下面的小暗格。

　　胡遠道大喜，招呼身後的下屬按住櫃底板，然後他借著光看清了裡面的東西。首先就是剛才亞利昆拿著的銅盆，用一層銅蓋蓋著，掀開後裡面裝著的果然是紅色的土，然後銅盆旁邊還有一個鎖著的小木盒，上面刻著一個火焰的形狀。此外還有幾本書籍一樣的東西，但是用西域文字寫的，不知道寫的什麽。

　　胡遠道把這些東西一一拿出，然後又仔細地摸了摸暗格裡面，確認了沒有其他的東西或者隱藏的暗格了，這才示意下屬把暗格恢復原狀，然後自己去看翻出來的東西。

　　首先要檢查的是紅土。但胡遠道拿了根筷子挑了兩下後才發覺這東西可能不是土，是一堆不知道什麽混合起來之後像土一樣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查到的那個關於“燔”的東西。胡遠道用筷子挑出一點，小心翼翼地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濃鬱的香味鑽進了鼻子，惹得他幾乎要打上一個噴嚏，但離遠了又幾乎聞不到，很是奇特。

　　他扭頭問一邊也是好奇地看著的下屬:“你們說他之前是去香料店了?”

　　“是，我們跟著他去了香料店和燭火店。”

　　胡遠道心中有了些猜想，這個“燔”可能是由各種香料和其他什麽東西混合起來的，專門用在祭祀上的，只是外表看起來像，但根本不是什麽土。他心下打鼓，不知道這個東西和盧員外手縫中的那個紅土是不是一個東西。

　　胡遠道用銅蓋把土蓋好，打算帶回去找人好好看一看，是不是和盧員外手縫中的紅土一致。他又拿起了那幾本像書籍一樣的東西，封面上是由西域文寫成的一串文字，看著像書名，但胡遠道不懂西域文，也不知道寫的什麽。翻開後第一頁就是一個畫像，一眼就能能看出是一個神明的模樣，寶相莊嚴，雙手成攏狀跌坐在一個火焰底座上，手心一朵赤紅的火焰圖形，看來這就是神火教供奉的火神了。再往後翻，全都是西域文所寫的文章，根本沒法看懂。胡遠道又拿起剩下的幾本，都是一樣的情況。

　　“頭兒，這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神火教的經文啊?”下屬看著每本書第一頁都有那個火神的形象，大膽地猜測道。

　　胡遠道點點頭，確實很有可能，回頭找會西域文的人來看一看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李清河能不能看懂這些?胡遠道忽然就想到了也是西域人的李清河，不過她從小就離開西域故土，又跟著身為中原人的師父，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說西域話了?都從來沒見她說過。

　　放下看不懂的書籍，胡遠道把目光放在了那個小木盒上。盒子不大，通體灰白，正面畫著一個火焰的形狀，和剛才書中所見到的那個形狀一樣，大概是神火教的標志。盒子用一把鎖鎖著，胡遠道輕輕地晃了晃，裡面傳出了沙沙聲和一些輕微的撞擊聲，從手感來說不像是重物。

　　看著盒子，胡遠道有些猶豫，剛才的翻找過程中沒有發現鑰匙之類的東西，如果撬開鎖的話萬一不小心觸發了什麽機關之類的怎麽辦，會不會毀掉盒子內的東西?或者說盒子裡裝著什麽危險的事物。

於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東西先帶回去，審問過人之後再做決定。　　又仔細檢查一遍屋子裡的角角落落，確定是沒有落下什麽地方，胡遠道帶著搜出來的東西回到了提刑司。先前抓來的亞利昆已經被關在了地牢中，胡遠道直接奔地牢而去，發現羅民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

　　“人已經安排在刑房了，另外一隊的人也回來了。盯梢的另一個人今天沒有祭祀，基本是可以排除他的嫌疑，我讓他們留下一個人繼續盯著，其他人已經回來了。”羅民把胡遠道拉到一邊，“待會你審問，我先去安排人布置暗哨，我們要小心一些。”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但胡遠道明白他想說的是那些暗探。如果之前他們猜測的是正確的，那些被懷疑是燕樂興手下的暗探是為了工部案而來，那今天這麽大動靜地抓了一個人進來，說不定就會有新的窺探隨之而來。

　　胡遠道表示明白，兩人便在地牢門口分來。胡遠道帶著證物進了刑房，一眼就看到了被綁在屋子中間刑架上的亞利昆。這下他終於是仔細地看清了這個男人的臉，高眉深眼，直挺的鼻梁，略顯單薄的嘴唇和下巴上雖然短但仍然能看出些許蜷曲的濃密胡子，完全迥異於中原人的樣貌。此時亞利昆臉色蒼白，深凹眼眶中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進來的胡遠道，然後視線落在了他捧著的銅盆上，頓時透出憤恨的目光。

　　“看來你很在意我碰這個。”胡遠道從開門的瞬間就一直盯著這個被綁著的男人，亞利昆神色的變化沒有逃脫胡遠道的目光，他將銅盆放在了旁邊的桌上，然後面對著亞利昆坐了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提刑司都司提刑胡遠道。”

　　亞利昆深深喘了兩口氣，然後沉聲說道:“胡提刑，為何要抓我?”他的中原官話並不好，有著怪異的音調，但卻能聽懂在說什麽。

　　胡遠道微笑反問道:“我不過是在坊中查訪，想問一些問題罷了。你為何見到我就反抗逃跑啊，是心裡有鬼?”

　　亞利昆冷著臉道:“若是要問問題，為何要把刀抽出?我開門的時候從門縫中見到了拔出的刀，以為有人要害我，才會反抗，這是一個誤會。”

　　胡遠道沒理他，直接問道:“你的籍貫是哪裡，來中都城做什麽?”

　　亞利昆見胡遠道岔開話題，皺著眉頓了頓，但還是回答道:“我來自於彌城，來中都做買賣。”

　　“於彌?這地方在哪裡?”

　　亞利昆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好像努力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答道:“沿著桑呼河向西，在桑呼河的中遊，那裡盛產一種叫合孜的果物，很是香甜，我來中都便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把合孜帶來賣給中原人。”

　　“這樣?”胡遠道摩挲著下巴，“西域至中都千裡迢迢，若是鮮果到這裡早已經壞了吧?”

　　“提刑有所不知，合孜適合做成果乾，比中都常見的果脯更為香甜，且吃多了也不膩。”亞利昆侃侃而談，“而且果乾保存時間非常長，比果脯更耐保存。”

　　“你這麽說我倒很是意動，我也挺喜歡吃甜食的。可我在你的屋子裡沒見到你所說的果乾，怎麽?賣完了?”

　　“我獨身前來，自然帶的不多，僅僅是給有意向的商鋪試吃罷了，若有買賣的意向再從家鄉運貨過來，所以已經賣完了。”

　　胡遠道隱蔽地看了眼亞利昆身後的位置，那裡有一位文書正提筆將兩人之間的話記錄下，以供後面調查或定罪所用。見記錄正常，胡遠道繼續問道:“那就請你把接觸過的商人名號報給我，我會去一一核查。 ”

　　亞利昆好不慌亂，一連報出了好幾個名號，甚或有幾個還是胡遠道去給胡馨買過甜食的大鋪子，好像他來了中都後就一直在忙這件事情並且有了成果。胡遠道也很鎮定，這次審訊也只是摸摸底罷了。

　　說完名字，亞利昆擺出很陳懇的表情:“這位提刑，這些都是我最近接觸過的商人，還有商人都已經決定要訂購我的果幹了。所以我近日就準備回鄉采買，結果今日不知道怎麽的就被你們抓來提刑司，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亞利昆第二次提到了誤會，胡遠道仍然沒有理他，只是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銅盆問道:“那這又是什麽，為何藏的如此隱蔽啊?”

　　亞利昆看著銅盆，眼角微微抖動:“那裡面是一種昂貴的香料，是我打算帶回故鄉售賣的。我是個商人，回去這趟怎麽都不能空手吧，所以采買了這種香料打算帶回去賣給西域的遊商，很受歡迎。”

　　胡遠道伸手在銅蓋上敲了兩下，暗中注意亞利昆的神情。果然看到胡遠道這麽隨意地敲著銅蓋，亞利昆眼中之前已經被掩蓋下去的怒意又浮現了出來，只是隨後他就故意稍稍低頭，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眼色。

　　胡遠道心中暗笑，然後伸手揭開了銅蓋，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便在這陰晦的刑房中蔓延開來，但一會兒就漸漸消散了，就連最靠近銅盆的胡遠道都只能隱隱約約地嗅到一點香味。這點之前在亞利昆屋子的時候就發現了，這紅土在靠的極近時明明有著濃鬱的香味，但稍稍離遠就聞不到了，即便是這麽一盆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