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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行》第18章
  “這、這真是敗類,愧為人父!不對,是根本不能稱人。”李清河罵了一句,但又有些疑惑,“若王有德是這種人,他又怎麽會請我來保護王妹妹?”

  胡遠道倒是看懂了:“若真遭了采花賊,豈不是壞了他用女兒換利益的打算?”

  他這麽一說,李清河就理解了,不由得恨恨地呸了一口。

  荊春夫人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被他的話嚇住了,一時間怨恨上了心頭,自己被他糟蹋了也就算了,女兒怎麽能再入虎口?於是心下一橫,借口出去倒水,先是踩碎了一塊瓦,然後從花壇處拿了小釺。回來的時候見他正背對屋門,於是我悄悄靠近他,一釺插進了他脖子,又用衣袖擋著拔出了小釺,沒想到還是有血濺飛被你們發現了。我拖不動他,只能用衣服沾了血,來回拖了兩遍,最後在中間位置坐下來,盡量隱瞞血跡痕跡,再叫一聲吸引人的注意。”

  說完苦笑一聲,歎氣道:“我自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在你們的眼中處處都是漏洞,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胡遠道長歎道:“都說虎毒不食子,這王有德也太……”

  荊春夫人突然一聲大喊,驚住了所有人:“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思瑤的親生父親!”

  王思瑤隻覺得天都要塌了。她眼神渙散,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嘴張了又張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荊春夫人蹲下身,流著淚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是阿娘不好,阿娘不敢對你說,這個秘密阿娘埋了這麽多年,就怕揭穿了後他會害了你。”

  胡遠道和李清河默然對視,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沒想到這個案子還有其他的隱情。

  “這個人其實不叫王有德。”荊春夫人抹了抹自己眼淚,眼中全是放松下來的疲憊,看來把多年埋藏的秘密說出來後,她已經放下了全部的心防,“他原名叫方林,是一名強盜。”

  胡遠道不解問道:“這方林怎麽又頂替了王有德的身份?”

  荊春夫人好像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才說道:“我家郎君本是江南茶商,在思瑤一歲的時候帶著隊伍去西南購茶,順路帶我去遊覽西南景色。本來這一路都順風順水,結果快到目的地時遇到強盜打劫,把隊伍裡的人都殺了,包括我家郎君,只剩下我和思瑤。那盜首就是方林,他見我頗有姿色,於是留下了我,自己頂替我家郎君的姓名身份,又以思瑤的性命逼迫我隨從與他,若是透露身份就殺了我們兩。在西南拿了我家郎君之前預定的茶後,他就帶著我們母女倆去了別的地方,遠離了曾經認識我們的人。我家郎君又父母早亡,我又被他控制不得與家中聯系,就這樣瞞了十多年,我早已經心如死灰,覺得若他就這樣能善待我女兒,便這麽過去了。沒想到這兩年生意越來越差,他漸漸地動起了歪念頭,這次來中都帶上思瑤我本就奇怪,直到今晚他突然酒後吐真言,我就知道,這一切終究是瞞不住了。”

  屋內寂靜無聲,這樁陳年舊案讓在座的人都驚愕不已,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王思瑤更是不堪,癱坐於地一絲的反應都沒有,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荊春夫人心疼地抱住女兒,良久王思瑤全身一抖,終於是俯在母親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李清河突然拉了拉胡遠道,指了指門口。胡遠道明白過來,於是被李清河拉著出了門,把屋內留給母女倆。出了門口,一陣涼風吹過,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感覺胸中抑鬱都隨著這口氣消散而去。

  “真是沒想到,居然這案子背後還牽扯出一樁陳年舊案。”胡遠道轉頭看了看屋門,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殺人越貨,逼人妻女,冒充他人,這方林真是死有余辜。可憐荊夫人,自己丈夫被殺,還不得不委身仇人,這樣屈辱過了十多年。”

  李清河靠在門邊,將一枚金幣玩弄在右手上,金幣在手指之間來回翻動。她怔怔地盯著金幣看了會,才說道:“若是我,只怕當時就與那方林拚了,哪怕身死當場,也好過自己被她糟蹋,還要讓女兒叫仇人阿爹。”

  不等胡遠道說話,她又說道:“當然,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沒有讓別人認可,也沒有讓別人照著做的意思。我沒有孩子,也體會不了當母親的感受,荊夫人為了女兒忍辱負重,誰又能說得了她什麽?也許,哪天我也有了孩子,或許能理解她作為母親的心情吧。”

  胡遠道沉默了一下,岔開了話題:“這好話賴話都被你說了,我還是不說話了吧。”

  李清河笑了一下,隨即又沉默了下去。胡遠道說道:“你就不怕這荊夫人是為了脫罪,故意撒謊,編了這麽一個故事?”

  李清河白了他一眼,氣道:“莫要取笑了。這事情才過了十多年,莫說荊夫人的父母可能還健在,當年真正的王有德也會有同行屬下之類認識他的人,只需去到他們鄉裡一問便知這死者是不是王有德,哪裡可能瞞得下去。”

  “你倒是聰明,也很細心,要不來我提刑司當個提刑官吧?”

  李清河用她的大眼睛瞪了胡遠道一眼,然後一臉無所謂地說道:“可以啊,你提刑司敢要我就敢去。”

  胡遠道打了個哈哈,就當自己沒說過這個事情。雖然先帝是女帝,當時也有不少女官,但如今還是男性才能參加科舉,女官已經完全沒有了。

  兩人這麽一打岔,終於是完全平靜了下來。李清河低聲問道:“荊夫人這個情況,最後會怎麽樣?”

  胡遠道安慰道:“雖然殺人了,但一來他本身就是殺人霸女的強盜,二來還要出賣女兒,母親為了保護女兒殺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無罪釋放。不過這一切還需要派人去調查荊夫人所說是否是真的。”

  李清河松了口氣:“那還好,不然好人卻得不到好報,總是會讓我懷疑這個世道。”

  “你不是在幫著好人得到好報嗎?”胡遠道有點玩味地看著李清河,“用你自己的方式。”

  李清河仰起頭,微笑著看著天空。門邊的燈籠在她的臉上溫柔地蓋上一層橙色的紗,讓她略有些強勢的容貌溫柔了許多。胡遠道有些看出神了,突然一下子又反應了過來,連忙收回了目光。

  李清河雙目有些失神,低聲道:“我從小就想一個問題。為什麽好人得不到好報呢?甚至後來看多了世事,變成了為什麽好人總是被欺負呢?我得不到這個答案,我的師父也告訴不了我答案。她後來對我說,與其去問,不如去做。”

  胡遠道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歎道:“你師父也是女子?這世道對女子確實是有些不公。”

  李清河側過頭很認真地說道:“我師父確實是女子,不過她一生過得很灑脫,最後雖然因病去世,但並無遺憾。我一路而來,見過苦命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無力去根除,也沒有那麽自大,但我隻想做到盡己所能,像我師父那樣無悔一生。”

  胡遠道愣住了,他看著李清河那雙眼睛,眼神中透露著堅定和認真,他突然想起這番話好像之前也聽過,是他請李清河去酒樓的那次,於是他下意識地說道:“上次你也是這麽和我說的……”

  “是嗎?”李清河想了想,“好像是?”

  胡遠道哈哈一笑,虛空伸指點了點李清河:“走吧,他們兩應該平靜下來了。 ”

  兩人一起進屋,看見荊春夫人摟著自己的女兒坐在地上,兩人已經過了情緒最激動的時候,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見到兩人進來,荊春夫人扶著王思瑤起身,很平靜地說道:“胡提刑,帶我走吧。”

  王思瑤身子一抖,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驚恐地看著胡遠道。

  李清河靠上前去,低聲在王思瑤耳邊說道:“放心讓你母親跟去,胡提刑剛才在外面說了,只要你母親說的是實話,很大可能沒事。”

  王思瑤疑惑地看著李清河,見到後者點頭確認,這才慢慢地放開自己母親的手。胡遠道示意道:“兩人一起去跟我去提刑司吧,還需要補錄口供,小娘子在我提刑司也方便我們保護,放心吧。”

  荊春夫人行禮道謝,跟著胡遠道走出屋子,李清河扶著王思瑤跟在後面。王思瑤緊緊抓住李清河的手,李清河感覺她的手冰涼,還微微顫抖著,不禁歎了口氣,反手握住她默默安慰。

  四人走到門口,那幫府衙的幫閑還守在那,哈欠連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見到胡遠道帶人出來,其中一人連忙迎了上來,討好的笑道:“胡提刑,你這是要帶她們去提刑司?”

  胡遠道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回去通知你們捕頭,就說我已經抓到凶手了。”說完就帶著其他三人出了大門,往提刑司而去。

  那幫閑愣了一下,一開始還沒明白怎麽就抓到凶手了,那采花賊難道還在府裡不成?然後又看胡遠道帶走了荊春夫人和王思瑤,頓時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連忙向著府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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