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母親瞬間血濺五步,羅綺呆在原地,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下一秒,她眼前又閃過周奎那柄雪亮的刀。
羅綺懷中的嬰兒滾落在雪地中,那嬰兒臉上濺了幾滴血,卻並沒有哭泣,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周奎,眼神中渾然沒有恐懼之色。
周奎用刀尖挑起他的繈褓,喃喃道:“這般殺了這個小孽種,倒算是便宜他了。”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陰毒的笑意,抱起那嬰兒,上馬往西南方向而去。
兩天前,漢中城外。
化雪總比下雪冷,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雪,空氣中的寒意更加刺骨。
官道上,一名衣衫單薄的漢子緩步而行,時不時用手裡的長槍去挑翻地上的積雪。
這人滿臉的絡腮胡,長相頗有凶惡之態,舉止卻一副童心未泯的樣子。
“嗷嗚......”
一聲突兀的狼叫聲響起。
絡腮漢手中的長槍一頓,有些警惕往遠處的荒山看了看。
若是遇上群狼,倒有些麻煩。莫讓那些畜生撕壞這身衣裳。
他腳步一偏,打算從山下繞行。
此人姓窮,名泰,山東蓬萊人氏。
生平倒對得起他這姓氏,只能用一個窮字形容。
窮到什麽地步?
家中兩間破茅屋,空空蕩蕩徒似洗,一件衣服穿四季。
然而這人在江湖上卻是小有名聲。
這是因為他手中的那柄長槍。
六年前,窮泰救了一名受傷的江湖客。那人最終傷重不治,卻感念他相救之德,死前送給他一本《蕩魔槍譜》。
這本槍譜所錄招式精妙,他依書修煉,卻因無武學根基,又無師父指點,始終難有大成。
饒是如此,江湖中也算是有了蕩魔槍窮泰的字號。
此刻他正要趕往丐幫的綿陽分舵,打算投奔一位故友。
窮泰從包袱裡摸出塊乾糧吃了起來。
身後狼叫聲再次響起,這次似乎隱隱還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窮泰頓住了腳步,握著長槍的手掌一緊,掉頭往山上奔去。
四頭體型不小的灰狼中間,圍著個六七歲大的孩子。
群狼似乎也知道這小東西跑不了,因此並未急於享受這頓美餐。
窮泰輕輕靠近,群狼立馬發現了他,眈眈注視片刻,幾頭狼“嗷嗚”叫著撲了上來。
窮泰手中的長槍一掃,蕩開了衝在最前頭的那匹狼,接著一招“挑燈夜刺”,刺中了一頭狼的喉嚨。
剩下的三頭狼更為瘋狂地張牙舞爪,過不多時,盡數死在窮泰的槍下,可窮泰的那件寶愛的衣衫,最終還是被撕了道口子。
他皺了皺眉頭,走到那孩子身邊,只見他猶自在哭泣,清秀的臉龐被淚水和汙泥弄得髒兮兮。
窮泰伸出衣袖,胡亂在那孩子臉上抹了兩把,說道:“小子莫哭了,你是誰家的孩子,怎地一個人在這荒山?”
“我姓羅。”孩子漸漸止住哭聲。
這孩子就是羅家的小少爺,羅霄。
昨夜從家裡狗洞逃出後,羅霄被吳管家帶到了這裡的山洞。
吳管家急著前往寺廟告知羅夫人避禍,卻沒有想到這山上會有野狼。
羅霄迷迷糊糊在山洞中睡著,不巧被覓食的野狼叼上了山。
“多謝大叔救我性命。”
他雖是小小孩童,卻也知道剛才的凶險。
窮泰皺眉問道:“我有那麽老?”
他今年不過二十有一,
卻因一把絡腮胡,經常被認作是中年人。 “你便叫我窮......泰大哥吧,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窮泰說道。
羅霄嘴一扁,似乎又要哭泣:“我爹爹和家裡人都被殺了,娘親不知去了哪裡。”
窮泰微怔,問道:“那你在此處可還有別的親戚?”
羅霄搖了搖頭,隨即想起了長安的外公。
他抬眼望著窮泰說道:“泰大哥,你能送我去長安嗎?”
窮泰這下作了難,他無車無馬,從山東來到此地已花了一兩個月時間,眼見離綿陽越來越近,現下又要掉頭去長安?
他相貌粗豪,心腸卻軟,見羅霄滿臉無助的神情,最終點了點頭:“罷了,我便送你去。”
漢中固縣。
“泰大哥,走了這麽久了,我腳很疼,你會騎馬嗎?”
羅霄站在一個賣馬漢子身旁。
窮泰點頭,跟著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馬他倒是會騎,可惜沒銀子買啊。
羅霄除下脖子上的金項圈遞給了他。
隆興當鋪。
“七十兩,這是當票,客官您收好。”
窮泰買下那匹馬後,羅霄又說要買衣裳,之前的衣裳被狼咬破了。
兩人各自買了一套衣衫,羅霄說吃不慣窮泰帶的乾糧,於是窮泰隻好給他買了一大包熟食點心。
“嘿!你這小子怎地如此嬌氣,倒像個富家少爺。”
窮泰喃喃抱他上馬,兩人繼續上路往長安方向行去。
今夜皎月當空,月光映雪,道路顯得格外幽亮。
清宵雪月,若此刻有墨客經過,說不定會忍不住作上一首詩。
然而,道路中間的一堆火,卻生生破壞了這份詩意。
火堆旁坐著的那兩人,看著比火堆更具破壞力。
“獐頭鼠目”這個詞,像是為這二位量身所造。
右邊那人搓了搓冰冷的雙手,忿忿道:“周奎這小子!大冷天讓咱在這荒郊野外受凍,你我兄弟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罪!”
左邊那人看起來年長幾歲,他揮動手中的木棒翻動火堆,好讓火燒得更旺。
“忍忍吧,咱們隻答應給他守三天,天亮就可以走了。”
此時迎面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抓起身旁的短斧站了起來。
片刻後,二人看清楚了馬上坐的人。
蕩魔槍,窮泰,這個人兄弟倆並不陌生。
“籲......”馬停下了。
“原來是盧家兄弟!”窮泰抱拳說道。
他心中暗暗叫苦,這兩隻惡鬼怎麽也來了長安。
兩個月前,窮泰就是為了躲避面前這兩兄弟,是以離開了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