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到了次日一早,驚雪、青竹又仔仔細細扮上面具,還蒙了面紗。出來見天色青如水,使人驚奇,也令人神爽。
於是二人連早飯也不吃就出門閑逛。也不單為天色,一則為置辦些用品;二為接應書生。
兩人往北門閑逛去,才在北門前的地攤坐下吃了早飯。見前面漸漸圍起許多人看熱鬧,便也過來瞧瞧。
原來是一跑江湖的老者,擺了兩盤殘局。旁邊支起一副字:勝者可得銀十兩,敗者只需付銅錢一文,黑白任選,君子協定。
青竹一看,便已技癢,笑向驚雪道:“這錢還挺好掙的嘛,娘還擔心咱們沒錢花。”
旁人一聽,打趣笑道:“姑娘說的是十兩好掙,還是一文好掙啊?”
青竹笑道:“都好掙,都好掙。”
此時正有兩人在與老者對弈,正是陷入艱難之時,聽她這麽一說,心裡都不大痛快起來。皆把棋子丟在棋盤上,又各自取了一文銅錢丟下去。一人沒好氣道:“你倒來掙一掙這銀兩啊。”
青竹聽了,隻隔著面巾吐了吐舌頭。
老者笑道:“小友要不要試一試?”邊說著邊重新擺部殘局。
青竹看了看驚雪,驚雪看了下城門,說道:“你要想玩就玩一局吧。我留意著就是。”
青竹一聽,歡喜落坐。老者不知驚雪所言“我留意著”是何意,隻以為她要從旁指點,於是笑請:“這位小友不如也坐下來一起對一局?”
沒等驚雪開口,青竹已道:“不可不可,我姐姐棋臭,熏著各位可不好。”說的人都笑了。
驚雪也笑回:“我不大下棋。”
老者聽如此說,便笑道:“那老夫就不強求了。小友選黑子還是白子?”
青竹兩邊仔細瞧了瞧,道:“這邊黑子,這邊白子吧。我也坐中間來,容易下點。”說著,已挪了挪矮凳。
眾人都笑道:“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老者道:“你想兩邊一起下?”
青竹道:“輸了也就兩文錢,就算是向老人家討教棋藝了,多麽劃算?”
老者聽說,笑了笑,便也隨她願意,隻道:“請。”
說罷,兩人一先一後,一後一先將殘局續上。
這老者自恃對殘局了然於胸,又見她不過一黃毛小丫頭,原就隻想逗著她玩兩局,因此總不在緊要處下子,偏要有意下偏一二手,待三四手棋落定,老者心下才驚醒過來,想:“這小姑娘棋力竟如此了得,倒是我小瞧了她。”
高手見招,不過掙那一二子而已,如今偏又失了那幾手棋的優勢,越下越顯出劣勢來。
青竹卻是小心應對著,仍舊不敢大意,趁勢圍追堵截,大殺四方。一時看得人鴉雀無聲,一時又各自暗暗為老者盤算起該落子何處。
老者停了手,問:小友可是習過這殘局?”
青竹抬頭道:“不曾習過。”
老者笑道:“佩服佩服,老夫認輸了。”說著將手中棋子丟回棋海。
眾看官無不驚奇稱讚。青竹笑道:“承讓了,老人家留了手。”
老者將手伸向旁邊的小童,小童忙從順兜裡取出兩個銀錠來放在老者手中。老者接過遞給青竹,笑道:“這是小友的了。”
青竹接過銀錠,歡喜舉給驚雪看,說道:“挺重,差不多夠買一屋子糖葫蘆了。”驚雪道:“別得意。”又示意她將銀錠還給老者。
青竹方樂呵呵道:“得意忘了形了!”說著將銀錠放到老者跟前,
道:“怎敢收老人家銀子。” 老者笑道:“收得收得,一局十兩,君子協定,小友應得的。”青竹道:“本就是老人家讓著我,見我年紀小,逗著我開心,要是我再年長些,老人家定不會對我手下留情,我也是僥幸而已,不敢授。何況我們都愛下棋,自然也算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不談錢財。”
老者一聽,哈哈一笑:“小友年紀輕輕,不但棋藝了得,還如此謙遜。既如此說,那老夫也不做推辭。不如這樣可好?我請二位小友喝上一小盅,咱們說棋論道如何?”
驚雪笑道:“老人家客氣,我們還在等人,就不叨擾了。”青竹也起身道:“改天有機會再下棋吃酒吧。”
老者有些不舍之意,道:“老夫就住對面客棧,不知二位等何人?我叫我家阿童守著便是。這天寒地凍的且吃杯熱酒暖暖,等人到了,阿童再帶到客棧也是一樣的。”
驚雪見書生還沒影,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多謝老人家盛情。”
老者忙歡喜道:“阿童收棋,諸位也都散了吧,多謝捧場。”眾人見收攤了,都議論著散開。
老者起身接著道:“二位小友所等何人?說與阿童便可。”
驚雪道:“一書生,騎著一頭毛驢,倒好認。會從這北門進來,說了早上會到,不知還要多久。”
老者道:“不妨,阿童你去守著,見了人問清楚,帶到客棧裡來。”阿童答應著收完棋子,便跑到北門下候著。
驚雪、青竹則幫老者搬著棋盤矮凳,隨老者往客棧裡去。這會兩人才發現老者腿腳不便,跛著一隻腳走著。青竹好意問:“老人家的腳怎麽了?”
老者笑道:“年輕時受的傷,無妨無妨。”一邊說一邊側身搖著手。
進了店,老者就喚小二快整美酒佳肴,又讓驚雪、青竹將棋盤矮凳放一旁地上,幾人往裡邊窗前坐下。
老者因說:“行走江湖多年,得見二位小友,真乃殘生幸事。”又問青竹:“不知小友學棋多久?是哪方名師所授?”
青竹笑回:“約摸也有十年了吧。是我伯伯教的。”
老者道:“額?敢問令伯父高名?想來非同凡響。”
驚雪笑道:“老人家讚譽了,家父也並非什麽高人, 不過尋常百姓,略懂些棋理而已。說來老人家未必信,她自學棋起,還不出三四個月,我爹已幾乎不能敵。她打小便有這天賦。”
老者聽了歎道:“如何不信?有人窮極一生不得皮肉,有人卻輕而易舉便入了大道。這位小友無異是這後種人。”
青竹笑道:“老人家抬舉,這下棋的事,也不大難,不過是‘多算勝,少算不勝’的事罷了,談不上什麽大道的。算多些,算準些,自然贏的機會就大些。不過碰到老人家這樣的高人就又得另當別論。”
老者笑道:“如何又另當別論?”
青竹道:“不但要認真算,仔細算,還得要老人家有意讓我幾分,不然只怕難贏。”
老者聽說,更加汗顏,讚佩道:“難能可貴,這樣講來你還會算人心。即便老夫不輕敵,也贏不過你。”
驚雪道:“老人家莫要再誇她,一會她該無法無天得意忘形起來了。”
老者搖手道:“乃老夫真心話,絕無半分虛言。老夫行走江湖半世,還沒有碰見能贏老夫這殘局的,畢竟我對這殘局早了然於胸。不曾想在此敗在小友手下,心服口服得很。”
青竹笑道:“這麽說,老人家這些年倒掙了不少。”驚雪忙拍她手,道:“果然無法無天起來。”
老者笑道:“無妨事。小友這會想再要回老夫的銀錠可不能夠了額。”說得三人都笑起來。
這會小二擺上酒肴,驚雪、青竹方解下面巾。三人推杯換盞,吃酒閑談。
老者興致正濃,因說:“其實下棋倒不是老夫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