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作,勿究。謅一篇,不言立意,不影是非。但書從何處起?作者自雲:
聊將幽夢做起始,不以假意示真人。
方寫道:
有日,我夢至一地,名曰梅山。巧聽得有一人睡夢之中,嘀咕了幾句不知所雲的詩句,其中聽清了兩句說:
前身投來今世事,滿座高山須彌魂。
聽罷,卻不知那人夢中是一番什麽光景。瞧她那形容,似也已將夢中之事忘了一乾二淨。只見她忽地睜眼醒來,忙起床蹬靴整衣,盥漱梳洗已畢,方裹上鬥篷,行至西窗前打開窗葉。
頓時,一陣寒氣梅香撲入屋裡。屋外是漫山白雪,梅花迷迷暈暈,還聞飛瀑流水之音縈繞於耳。
她不覺呢喃了句:“冥冥天地浩浩白,千峰然然出高下。原是有香生顏色,亂紅陣陣起相殺。”說完,微探著頭朝西北角的房屋喊了幾聲“青竹”。
一時,只聽得“嘭”地一聲震響,那邊一顆蓬頭破窗而出,搭拉在窗格之上,登時被震落的雪花打了滿頭都是。
那青竹正睡意慵懶,隻斜乜著眼,眯了眯飄灑的雪花,又眯了眯斜對窗的梅驚雪。梅驚雪忍俊不禁道:“當心著涼,快洗漱去。”
陳青竹抖了抖頭上的雪,沒精打采道:“才多早晚啊,就??”話未說完,忽記起今日是其大伯壽辰,忙抬頭瞪眼問:“幾時了?”驚雪還未答,她早蹦下床去,邁了兩三步,忙又回身坐下,把靴子蹬上。
驚雪衝著她笑喊:“當心把腳底凍裂了,頭上的雪花快拂乾淨,我這就來。”陳青竹回頭吐了吐舌頭,低頭拂了拂雪花,忙也整衣盥漱去。
梅驚雪關好窗門出來,踩著雪,下了石階,朝北略繞了繞,又向西爬上十幾級石階,便到了青竹這邊。見青竹正準備梳頭,便問:“這麽快就洗漱好了?”
青竹笑答:“我還可以更快。”
驚雪笑道:“拿來,我給你梳。”於是接過梳子替她梳順了頭,綰好了發。又替她關窗整床理被,然後給她系好披風,姐妹二人方攜手出門。
一道下來,向南繞出數丈遠,便是一片白茫茫空山地,抬眼可見各處樓閣亭台皆嵌於山雪之中。
此時,對面正有一女孩拿著竹帚走來,遠遠便笑喊著:“你們慢點,蹦來跳去的跑,雪深容易崴了腳不是玩的。”
驚雪、青竹也笑喊道:“琪兒姐姐早!幹嘛去?”琪兒回:“去把石階掃一掃呀,好下腳些。你們快去吃早飯吧,嬸嬸正念叨呢,叫我來了順便叫醒你們。”
說著話,就到了跟前。驚雪笑道:“姐姐不要掃我那裡的,我走路會小心的。”青竹也笑語:“我的也不要掃,依我看都不要掃,還要下,掃也白掃,等開春就化了。”
琪兒笑道:“下了再掃,院裡的就不給你們掃,石階上的不掃哪能行,往年還沒摔個夠?踩來踩去的,雪容易化了,滑不溜湫的。你們快去吧,當心著點。”
二人答應著,笑道:“姐姐也小心點,上面的山高。”說著分開,二人自往後院去。
陳夫人溫銳正在廳裡陪小兒子陳青雲玩耍。梅驚雪、陳青竹進來問了安,方往廚房去吃早飯。
跑到廚房這,見章墨正坐在外頭小矮凳上磨刀。章墨見她們走來,坐直了腰,與她二人打趣鬥嘴了幾句。
婉兒在廚房裡聽她姐倆來了,便擦了擦手,端了早飯出來,說:“要乾活也得先把早飯吃了,一直給蒸著呢,就剩你倆了。
”一面說著一面將早飯端到隔壁屋。 李大海也放下活計從廚房裡出來,倚著門憨笑道:“有隻羊,給你倆帶了封信。真真的,要不是你們昨晚提了一嘴,我們還以為誰做鬼怪呢。也不瞧得一會兒還能不能吃得?”說著將信遞上。
驚雪忙接了,邊打開來看,邊得意道:“自然能吃得,特意為爹爹大壽準備的,本來說要一點大家嘗嘗,老人家說:'辦大壽,一點夠什麽?到時送一頭來。'這不就送了一頭來了?”青竹問:“羊呢?”
李大海笑回:“後頭栓著呢。”
婉兒又催著過去吃早飯。二人方收了信,移步進去對付了幾口出來,又至廚房後面竹林間看了回羊後,複回前頭說要去挖酒。
章墨已磨好了刀,站起來笑問:“不看我宰羊?”青竹樂呵呵道:“還是挖酒要緊,無酒不成席嘛。”
腕兒道:“你們怎麽才吃一點?再吃點。”兩人回:“不吃了。”
李大海在屋裡頭正和著面,笑問:“敢不敢把你爹和大伯埋的女兒紅挖了?”
青竹轉身到門口應道:“這有什麽不敢的?是他們不敢讓我知道埋在哪,要知道,早挖了去了。重陽倆老頭喝多了,我套了半日話也沒能套出來,你們又不講,這會又來說風涼話,勾人酒癮,故意氣人。”說得大海幾人都笑了。章墨笑道:“快去吧,當心著點。”
於是姐妹二人先回溫銳這邊說了一聲,又逗了一回她小弟青雲,方往前頭出了前院,下了石階,朝西邊梅花坳去。
那邊有大片大片的梅林,林間有一處所在,是梅落天釀酒的作坊,隔不遠是梅驚雪煉藥的藥廬。
二人先就到了作坊,各提了一把小鋤,各掛了兩壇新酒,便搖搖擺擺嘻嘻鬧鬧地朝埋酒地去。兩人且挖了酒,埋了酒,換了壇子繩,方拎著酒往西邊鏡月湖去把泥巴洗了,再淨了手擦乾。
青竹隻立在石上搓著手感慨:“這麽刺骨的水也不懂結冰。”
驚雪收起手帕,笑了笑,握著她的手揉搓起來。青竹笑道:“你的手總不冰,還這麽暖和。”驚雪道:“每個人都不一樣的吧。”
青竹道:“自你那寒疾沒再發作,身體越來越好了。記得小時候,你那小手比這湖水還冰呢。”
驚雪笑道:“是呀,那會是你給我暖手,現在我給你暖手。怎麽樣,暖了吧?咱們折梅去吧。”
閑話了幾句,兩人先將酒拎回作坊,再流連回花間去折了梅,方捧花拎酒往回走。正路過她們房子底下時,青竹突然笑道:“等等。”
說著便走到崖下,把一壇酒擺在她屋子窗戶正下方,又把壇子的繩擺好,方回驚雪身邊。
驚雪見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這把戲。”青竹笑道:“晚上咱倆小酌幾杯賞月。”驚雪道:“你確定會有月亮?沒準還下雪呢。”青竹歪著頭道:“那就看雪兒呀。”驚雪笑了笑說:“別扯,鬼機靈的。”姐倆說笑著往家去。
這會,溫銳正在閣樓上教雲兒讀書。婉兒、琪兒正在廳裡收拾家務,見人回了,笑說:“果然折了梅,這梅花真好。”說著,接過二人手上的酒,順勢抹了抹壇底後置於桌上。
溫銳且放下書,帶著雲兒下來賞梅。一時姐妹二人將梅花分了。又將一枝大品紅梅插在正堂高案上的瓶內,蓄了幾把雪水,幾人站開觀賞一陣。
青竹笑道:“好看!剩下的就是我和雪兒的了。娘,我們先回去插好再來。”
溫銳囑咐:“再上去叫你爹和大伯別忘了時辰。”兩人應聲才出了門,溫銳又忙喊住。
原來姐妹倆的鬥篷帽子裡兜著雪花梅瓣。溫銳出來幫著拂掃乾淨了,方道:“行路小心點,上面的階滑。”兩人應著,方捧花去了。
回到住處,驚雪推門進了書房。書房北邊牆是一架書;南邊牆是一架子草藥——有太陽時便搬出小院晾曬;西邊連著臥房是一扇格子架式圓門,架上擺放著很多瓶子,裡頭裝的是各種丹藥;東邊牆上掛著一副畫像,畫像下有一高案,案上供一香爐,爐側擺一素瓶。
驚雪挑一枝綠萼插於瓶內,對著畫像裡的女子說道:“娘親,今日爹爹壽辰,這花是女兒給你折的,我也折了一枝綠萼給自己,就是娘親當年親手栽的綠萼,開得可旺了。但沒有爹爹的份,就咱娘倆有,明天還折些來。”
正自說著,聽青竹那邊喊:“雪兒過來看。”
驚雪又對畫中人笑道:“是青竹丫頭喊我了。”
說著,拿了另一支梅花回臥室這邊插好,推窗一看,見青竹正拿繩鉤釣那壇子酒。
驚雪歡心笑道:“輕點,別碰到山石上了,我現在過去。”說著,慢慢合上窗戶,仍從書房出來關上門,蜿蜒攀爬到青竹這邊來。
登上小院,見青竹已將酒釣上來放桌子上,正坐著喝水。又見她已將各色梅花全插一空酒壇子裡了。
便進來笑問:“你怎麽把梅花插酒壇子裡?花瓶呢?”
青竹回:“不知道丟哪了,這個好看,有趣,省事。”
驚雪賞了賞笑道:“倒也有點意思,壇子洗乾淨了沒?不然一會兒花就壞了。”青竹道:“壞了再折,這點酒氣都受不住,怎麽做我的花兒?”
驚雪聽了,呲地一笑:“就愛東扯西扯。”說著,也喝了兩杯水後,二人方上山去找她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