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21年初，人類科學家驚訝地發現，一些昆蟲居然具有了不亞於人類的智慧。它們有自己的組織，有過人的記憶和交流能力，這引起了動物行為學家的強烈興趣。

　　起初，人類僅僅將這類昆蟲視為學術研究的對象。

　　但很快，擁有了高等生物智慧的昆蟲，展現出極為強大的組織力和侵略性。

　　成群結隊的昆蟲如軍隊一般入侵鄉村和城市:牆角的蜘蛛，地下的白蟻，田地裡的蝗蟲，蜂巢裡的蜜蜂，甚至是牆縫裡、廚房內和衣櫃後的蟑螂……無處不在的昆蟲發瘋似的對人類展開攻擊。

　　那一段時間裡，被數百隻昆蟲覆蓋啃食的屍體遍布人類聚居點，平民不得不在軍隊的保護下躲入鋼鐵森林般的城市。

　　可軍隊也無力對抗行動靈敏、轉眼即消失的昆蟲，但昆蟲卻無時無刻不侵入城市，以數百隻的集群殺傷一兩名人類後迅速分散撤離。而在城市之外的自然環境裡，人類幾乎絕跡。

　　軍方曾提出用最普通的方式——殺蟲劑來對付這些昆蟲。但卻發現它們生理上發生的變異已經足以抵製任何殺蟲劑。不僅如此，殺蟲劑的廣泛使用進一步惡化了生態環境，糧食和肉類的供應受到嚴重影響，在生態危機中權力陡增的各國環境部門緊急叫停了軍方的行動。

　　這些昆蟲，即被人類稱為“蟲族”，它們的起源是謎，目的也曾是一個謎團。直到人類審訊了被俘的蟲族士兵，才知道，蟲族認為人類活動侵奪了昆蟲的生存空間，為了為蟲族爭奪生存空間，必須消滅人類。

　　這一動機在人類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因戰事不利而試圖與蟲族談判和解的聲音也一掃而空。但如何戰勝蟲族，成為各國軍隊最大的難題。

　　在此背景下，西海共和國的科研部門提出建立一支微縮軍隊，以體型縮小後的人類與蟲族作戰，抵消後者的生理優勢，從而扭轉笨重的人類節節敗退的危局。

　　盡快遭到不少團體的反對，但西海政府還是決定選擇蟲族活動頻繁的長陵市舞鶴山為試點地區，建立一支擁有微型現代化裝備的微縮軍隊——長陵防衛軍。

　　 2022年底，防衛軍正式成軍，並按照西海環境與自然資源部的意見，成立生態監控部，以協助人類對生態危機進行防范、調查、處理，配合、監督防衛軍的軍事行動。

　　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支微縮軍隊，而他們與蟲族的戰爭，將決定各國是否推廣這項並不成熟、不足以持續性供應裝備和人員、但仍寄托了人類希望的技術，乃至決定這場生存空間之戰的走向。

　　2024年1月13日夜晚，十幾名身穿白色迷彩服的軍人躲在一塊巨大的沉積岩下，警惕地望著四周。其中一人走向不遠處的雜草叢，為傷員送去僅剩的一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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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長，沒水了，我去河裡打點水吧。”

　　連長嘴裡嚼著一根狗尾巴草，斜帶著軍帽，看了看他，本想製止。

　　但他瞟了一眼躲在草叢裡的重傷員後，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去吧。把槍帶上。”

　　“好。”

　　拿著水壺的士兵跨上步槍，正要起身。

　　突然，幾道雪亮的燈光打向岩石下的陰影，瞬時把這十幾個人藏身的一隅照得亮如白晝。

　　隨後，迅捷的子彈劃破寒氣，猛地刺向眾人。

　　連長一口吐掉狗尾草，連忙拔出手槍，剛想命令部下準備戰鬥，

就被一顆子彈洞穿胸膛，倒在濕冷的泥土上。　　緊接著，幾枚卵形手榴彈呼嘯著從燈光處飛來，接連炸響，被一圈圈氣浪衝飛的小石子和手榴彈破片劈裡啪啦地砸在岩石上。

　　驚慌失措的士兵匆匆舉槍還擊。盡管如此，駭異的情緒還是在這群散兵遊勇中悄然蔓延:誰能想到，躲來躲去，最終還是遇到了蟲族軍隊！

　　就在一天前，剛剛組建一年的長陵防衛軍大舉突入森林身處，兵鋒直指戰略重鎮——熙河堡。

　　可沒想到，由於輕敵和情報失誤，這場軍事行動演變為一場災難，防衛軍傷、亡、失蹤、被俘合計近萬人，作戰指揮官絕望地命令部隊各自突圍後，飲彈自盡。

　　得勝的蟲族軍隊開始打掃戰場，清剿藏匿起來的小股防衛軍殘兵……

　　角落裡，被包圍的士兵正與搜尋殘敵的部隊激戰。

　　“靠！蟲族怎麽有這麽強的火力?”

　　“可能是……啊！”

　　話音未落，又有兩枚手榴彈在人群中炸開，抵抗者傷亡慘重。

　　一名匍匐在地的年輕士兵咬咬牙，突然站起來，一面向前方開槍壓製，一面朝側後方逃去。

　　但對面猛烈的火力完全鎖死了他們的退路。

　　這名士兵還沒跑幾步，就被放倒在地，血從腰上的傷口汩汩流出。

　　恍惚間，他看見一枚手榴彈滾到自己眼前。

　　這是把試圖突圍的士兵逼回包圍圈的。

　　“轟——”

　　包圍部隊徹底封鎖了他們的退路。這時，不知道是誰大叫了一聲:

　　“啊！有螳螂！”

　　幾個人循聲朝後看去。

　　只見一隻綠得發亮的螳螂，正瞪著一雙令人生畏的複眼，死死盯著眼前的敵人。

　　剛才大叫著提醒戰友的傷員，已經成了螳螂的口中之物。

　　螳螂把傷員啃成兩截，扔在地上，又揮舞著前肢朝驚恐的防衛軍撲來。

　　在它身後，岩石下的一個縫隙裡，又有兩三隻螳螂爬進來，貪婪地撲向這群潰兵。

　　片刻過後，巨石下陰影裡，只有幾隻螳螂踩在殘肢斷臂上，忘我地舔著前肢，直到被黑暗處的一個小人叫走，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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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1月16日上午，長陵防衛軍司令部第一行政樓一樓大廳，一個著陸軍少將服的人走了進來，門口站崗的兩名警衛立即向他敬禮。

　　他就是生態監控部部長韓天旭，來到防衛軍之前是西海內閣的國防部副部長。

　　“老韓！”

　　另一個人從右側走廊第一間辦公室走出來，叫住了韓天旭。

　　這個人是最高防務會議副秘書長，姓戴。

　　戴秘書長迎上前去，和韓天旭一邊走向電梯，一邊輕聲問道:“韓部長，132營的梁平，之前是從你們生態部出去的吧?”

　　“對”，韓天旭略加思索，回憶道，“他之前在生態防衛旅，從步兵指揮學院進修班畢業後在生態旅一直乾到連長，然後申請調去了陸軍系統……我記得他後來一直都在132營吧?這次戰役他表現得還不錯。”

　　聽著韓天旭回憶梁平，戴秘書長把煙頭從嘴裡拿出來，扔進電梯口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裡，跺了跺腳，感歎道:

　　“是啊，表現不錯。聽說22旅還想讓梁平留下來。”

　　韓天旭愣了一下，轉向他:“22旅還有空缺嗎?”

　　“沒有，不過中校副營長也不是不可以。一連七上尉都有，一營倆中校也很正常。”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嗯，不過既然要把他表彰給外界看，隻晉銜不升職有點說不過去吧?”韓天旭說道。

　　“那倒也是，所以他應該不會留在22旅。這不，最近都傳言他要調回生態旅。”

　　說罷，戴秘書長撓了撓鼻尖，用酸溜溜的語氣感歎道:

　　“唉，不過這也多虧了他們營營長臨陣生病，把指揮權交給了他這個副的，運氣來了真的是擋都擋不住。”

　　韓天旭沒有做聲，假裝沒有聽出戴秘書長言語中的不滿，對這種失意的辦公室將軍，他實在沒有心情去聽他的抱怨。

　　他只是在心裡默默盤算著，梁平應該會調去生態旅。

　　熙河堡戰役的慘敗，讓防衛軍急於重振低落的士氣，132營副營長梁平少校無疑就可以用作優秀模范。

　　當時，132營營長在抵達熙河堡前生了重病，不得不折返回營，身為副營長的梁平接過了指揮權。

　　在13日的戰鬥中，132營和友軍的2個連負責保護主力左翼。當蟲族試圖迂回包抄防衛軍時，首先與側翼蟲族軍隊接觸的梁平立即向旅長發出預警，並與敵軍接觸。

　　132營此舉成功牽製了當面的敵軍，為大部隊贏得了寶貴的調整時間。

　　更為難得的是，梁平指揮下的132營成功突圍，而且因為傷亡較小，還打退了蟲族軍隊的幾次追擊，是從包圍圈逃出來的部隊中，建制保存得最為完整的一個營。

　　天時地利人和，梁平的晉升之路就在眼前。

　　“恭喜韓部長！”

　　“恭喜韓部長，生態旅又增加一名得力乾將了！”

　　“恭喜！”

　　韓天旭一走進會議室，就收到了多名同僚的祝賀。

　　由於梁平曾在生態監控部下屬的準軍事部隊——生態防衛旅中當兵，官至連長，現在生態防衛旅又正缺一名副旅長。

　　因此防衛軍內部大都認為梁平正逢其時，很有可能連跨兩級，出任生態防衛旅副旅長。

　　再不濟，有韓少將這麽位老上級罩著，在生態旅混個營長總沒問題。

　　實際上，在一支軍隊中，基層軍官才是軍隊的拳頭力量。縱觀戰史，凡是一支強大的軍隊，總是會強調基層軍官的專業化。

　　這些人的軍事素養，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部隊的士氣和組織度，能力低下的基層軍官群體只會導致組織松散、混亂。

　　像梁平這種長期在一線部隊服役，又曾在軍校進修，而且還立有戰功的少校銜軍官，在哪裡都是香餑餑。

　　所以，對梁平的到來，韓天旭頗有些期待。

　　眼下，參加熙河堡戰役的四個旅雖然都只是被打殘了建制，亟需補充新兵重建，番號、框架尚在。

　　但與蟲族政權的前線對峙始終進行著，戰事來不及等這些部隊恢復戰鬥力。

　　這樣想來，生態旅可能被賦予重任，承擔陸軍單位的一些作戰任務。韓天旭也能借機擴充生態旅的實力，爭取更多的話語權，提高自己的防衛軍內部的政治地位。

　　接近9點的時候，防衛軍的權力機構——最高防務會議主席團眾人陸續進入會議室。

　　韓天旭和其余委員紛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朝四周看了看，果然，少了幾個人。

　　那些人都是在戰後追責中被逐出最高防的軍官。

　　幸運一點的，只是被降職或調離關鍵崗位，從此混吃等死;運氣差一點，甚至被防衛軍軍事法庭判了刑。

　　他又向後望去。在會議室後方，則站著七八個來自宣傳部的記者，正擺弄著手裡亂七八糟的設備。

　　所有人都期待著這場旨在表彰第132機械化步兵營副營長梁平少校的會，可能是近期唯一一次氣氛稍微輕松一點的會議。

　　開場的客套話冗長而乏味，那幾位離開最高防的將領又被拉出來批判了一番。

　　但隨後，主持會議的領導話鋒一轉，表揚了132機步營和梁平少校在熙河堡戰役中的突出表現。

　　“根據長陵防衛軍最高防務會議主席團第2079號決議……”

　　韓天旭不由地擺正了身子，望向坐在第一排的梁平。

　　“晉升梁平為陸軍中校！”

　　很好，下一步就是宣布職務調動了。

　　韓天旭已經準備鼓掌，他感到幾位同僚的眼神正朝他的方向瞟去。

　　“同時，任命梁平中校為陸軍補充第3旅旅長！”

　　會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但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韓天旭機械地鼓著掌，盡力保持微笑。

　　他不但希望生態防衛旅來一位聲望與能力兼具的少壯軍官，更希望得到借此透露出來的，防衛軍高層對生態防衛旅的重視。

　　可惜似乎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