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症狀明明是鼠疫的症狀,怎會傳疫至此?
貴省此地可不屬於沿海地區,看這些人從南方來,從今早姬柯偶爾的述說得知荔波離桂省不遠,而桂省在南方,難不成這群人是從桂省逃難出來的?
可桂省按理來講沒有軍閥戰亂才對,畢竟桂系軍閥一家獨大,難不成打起來了,也不知道這鼠疫是什麽情況,唉,信息太少不好分析,也不能開口詢問,與人設不符,苦惱啊!
巫祈暗自鬱悶,苦於沒有辦法,誰知身邊的姬柯居然搭話了一個老人家。
“老哥,你們從哪裡來啊,怎麽不進城啊,你們離城也不遠了。”姬柯笑眯眯的詢問著不遠處的一個孤寡老人。
老人抬起略微渾濁的雙眼,苦笑道:“不瞞老弟講,這城啊,不是我們不想進,而是被攔在城外不讓進去。”
“噢?這是為何?”姬柯像是頗為好奇。
“不怕老弟笑話,我們一群背井離鄉之人,好不容易逃離開來,誰知道路途中有人不慎感染上了瘟疫,我們當中也沒個大夫,能活到什麽時候也難說。”老人像是很久沒人和他講話,好不容易遇見個人,忍不住傾述起來了。
“這……看樣子你們從南方來,我們爺孫倆也要趕去南方,不知道這瘟疫在什麽地區呀”姬柯苦惱的盯著老人,想聽聽他怎麽說。
“老弟要去南方?這時南方可不能去,看你孫兒還小,可不能過去送死。”老人驚詫姬柯居然想往那邊去,打量打量巫祈,連忙勸阻。
“我和孫兒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還請老哥行個方便,向我們述說述說。”姬柯苦笑的攤了攤手,表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老人摸了摸腰間口袋,摸出來一縷煙絲,塞進煙杆裡,點上火,吧嗒兩口,慢條斯理的說了起來:“行吧,老弟你聽我慢慢講,這事說來也是個奇事,我們是從粵省那邊過來的,粵省和桂省紛爭不斷。”
“本想著說雲貴這邊偏僻些可能沒多少戰亂,誰知在經過桂省的一處村莊時,莫名染上了瘟疫,這瘟疫來的突然,當時我們在村子就死了一些人,嚇得我們不敢多待連夜往這邊走,本以為那些染上瘟疫的人都死完了。”
“怪事來了,明明離那村子很遠了,但還是有人突然得了瘟疫,且這瘟疫有所不同,他們是身上起紅色斑點,說起來我也見過不少疫病,但多數和隊裡這群人一般,臉頰腫大,皮膚變黑,可從未見過那村子裡那樣的瘟疫。”
“先是身上起紅疹子,不能撓,越撓顏色就會變的越深,後來強忍著不撓了,以為沒事了,誰知隔了一天身上又開始長一些白毛。”
“這些白毛長得跟發霉似的,一層一層的,看著十分嚇人,他們千奇百怪的方法都試過了,什麽火燒,噴酒,都沒什麽效果,這個時候隊裡有人說,這些看著好像那些洋人嘴裡的病毒,他們想著,病毒也是毒,為了不讓病毒擴散,就把長滿白毛的地方都砍了。”
巫祈這才明白為什麽這群流民中有這麽多缺胳膊少腿的人,又沒有上戰場,怎麽會這樣。
“如果是病毒,老哥你應該不會說是瘟疫吧?”姬柯一下子抓住了老人話語中的漏洞。
老人沉默了一會,又吧嗒了一口,歎了口氣,接著說:“是,如果只是他們所說的洋人的病毒,我不會稱之為瘟疫,是因為後面發生了更令人不解的事情,砍掉白毛生長的地方確實抑製住了。”
“但是誰也沒想到,
這個東西他變的更奇怪了,白毛消失了,但是隊伍裡很多人身上直接開始長紫青色的斑點,這些斑點跟之前的不一樣,這一次不痛不癢,就仿佛胎記一樣,所有給那些人幫忙砍掉胳膊腿腳的,都變成這樣了,仿佛會傳染一樣。” “你說,我們逃難至此,誰知道會這般,鬧的現在人心惶惶,多數人覺得既然之前這樣的人都死了,說不定他們也有什麽不一樣的,只是現在還沒有發現到底會發生什麽。”
“老哥據你這樣說,那你們沒有想過去找一下大夫或者洋人?”姬柯隨口問道。
“大夫?老哥你想說的是沿海那邊村子裡的神醫吧,近些年來他們確實聲名鵲起,但,實在是那個村子位置特殊,無論從哪返回都需要經過它,老鄉們覺得害怕,所以寧願一直深入這邊山區也不願回去。至於說洋人,他們有的確實是菩薩心腸,有的招搖撞騙慣了,我們不好分辨,就算了。”老人揮了揮手示意這事的不靠譜。
氣氛沉寂下來,本就是萍水相逢,這老人講的任意找個流民裡的人都會說。
巫祈本以為姬柯是想招搖撞騙一番,肯定會接著這老人的話說下去,誰知他聽完這話竟沒有多說什麽。
從記憶裡他可是經常看見姬柯這老頭招搖撞騙,都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倒好,進一個村騙一個村,最後還讓人對他感恩戴德,不過他們也不是經常進村,多數穿山越嶺都是走些山路,偶爾和這回般進個縣城,仿佛是了解時局現狀。
不過這樣細想來,好像姬柯進的那些村子裡,多數都有得鼠疫的,臉頰腫大,臉色瘦弱蠟黃的人,在一群村民裡格外的顯眼。
可能這般行事和姬柯的身份有關,不過到底有沒有效果他也不知道,所以在他看來就跟招搖撞騙一樣。
話說,這次姬柯帶著他千裡迢迢從川渝那邊到南方去,好像也是和瘟疫有關。
當初好像是收到了一封信,說是個老友托人送來的,信中事件好像十萬火急,收到信的當天姬柯就帶著他出發了。
歇了一會,和剛剛講話的老頭道別,又繼續趕路,離了樹林不遠,巫祈有些忍不住了,帶著記憶裡那般波無驚瀾的臉問道:“姬柯,你此次前往廈門是為了瘟疫嗎?”
“么兒注意到了呀!老友托我幫他一個忙,我此行路上格外注意瘟疫,唯有這次瘟疫源頭格外不同一些,過了荔波我就帶你過去看看。”姬柯掩去眼中沉思,頭也沒回只是充滿笑意的回答著巫祈。
巫祈沒多問如果他們兩人染上瘟疫怎麽辦,姬柯多次帶他進入疫村,仿佛有什麽防疫手段,且十分的好使,這一路來他們進入的疫村,大大小小的也有十多個了。
剛才樹林談話的老頭,都沒有注意姬柯的接近。按理說一群得有瘟疫的流民,常人怕是躲也來不及,要不然就如縣城中李員外和車夫他們那般惶恐不安,畢竟如今醫學不發達,鼠疫一旦爆發,並沒有什麽有效的防范措施。
雖然不知道姬柯有什麽防疫手段,也不知道他為何不公開,但就目前看來無非就兩種情況,要麽這種手段僅限於兩人不宜大范圍公開,要麽姬柯藏有私心。
這邊兩人各懷心思的趕著路,那邊樹林裡吧嗒著煙的老頭,突然回過神來。
“不對,這人怎麽聽過提及瘟疫半點不帶閃躲,仿佛就是衝著它來的一般,奇了怪哉,罷了罷了,年齡大了也不知道有幾天可活了。”老頭敲了敲手中的煙杆便不再多想。
——
桂省,某野區。
按照巫祈以前學到的知識,桂省處於雲貴高原的邊緣,附近山嶺連綿、山體龐大、嶺谷相間,四周多被山地、高原環繞,中部和南部多丘陵平地,呈盆地狀,有“桂省盆地”之稱。
按道理講,他和姬柯應該有大部分的時間都走在丘陵地區,現如今他們離荔波縣越來越遠了,走了七八日的日程了。
怎麽除了森林還是森林,就仿佛哪裡路難走,姬柯就專門帶著他往哪裡走,不是深山老林還不進呢。
估計這具身體通過這種長途跋涉已經鍛煉出來了。翻山越嶺之間,竟也不覺得疲憊。雖然跟隨著姬柯的腳步,有些難度,但遠遠不至於說被甩至其後。
說起姬柯又想起來之前的老頭誤以為他們倆是爺孫。雖然姬柯也沒怎麽多解釋還順勢往下講,但現如今想想,巫祈還是覺得兩人的關系竟有些別扭,近些日子慢慢梳理記憶,才發現兩人竟是伯侄關系。
但從外表來看也不怪他人誤以為兩人是爺孫倆,一個十三四歲的稚童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是巫祈自己,也會認為是爺孫。
別扭就別扭在,兩人雖是伯侄關系,但姬柯從不讓巫祈叫他大伯,反而讓他直呼姓名,姬柯嘴裡喊著巫祈么兒,卻也並沒有說把他真當孩子疼愛,每每與他對話訴說,都是些平等的交流,總感覺姬柯對他帶著那麽一絲尊敬,但是細察又感覺仿佛是想錯了。
“么兒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
看著遠處炊煙嫋嫋的村莊,巫祈意識到這就是姬柯的要尋找的地方。
站在山間小路往下看,居然覺得這個村莊炊煙嫋嫋的樣子頗為壯觀,在後世已經難得見到如此原始樣貌的村莊了,遠遠看去頗覺得悠閑自在。
巫祈感受了一下從林間吹來的涼風,便被姬柯催促著下山。
兩人腳程不慢,但離村莊還是有一些距離,等到村上時,天已漸黑。
走近了才發現剛剛在山上所看見的炊煙嫋嫋,並不是村中的人在做飯,而是家家戶戶燃燒的艾草的煙氣,整個村子都彌漫著艾草的味道, 像霧一般籠罩著,天再黑一些,怕是點著燈都有些看不清了。
村口是一塊破碎的牌樓,牌樓上的一塊牌匾隨意的扔在一旁,上面長滿了蛛網,仿佛已經有很久沒有人打掃了。
走進村裡,家家戶戶門口都堆著艾草葉子,像是要把這艾草葉子當柴燒,一捆又一捆的,扎的結結實實的。
巫祈聞不慣這彌漫的艾草香,屏住呼吸想少吸幾口。
眼睛轉著不時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有些奇怪,天都漸黑了,怎麽他們燒艾草也不點燈?
從村頭行至村尾,竟沒有一戶人家點燈,但家家都有煙起,證明每家每戶裡是有人在的,不知是什麽原因,致使他們連燈都不敢點。
姬柯沒有在村中借宿,反倒是走出了村子,到了村外的一座小型的磚瓦房。
這房子的牌匾比村口的牌匾好上一些,但掛在房梁上也是搖搖欲墜,巫祈看了半天,才辨識出牌匾上的兩個字。
“義莊”。
踏過門檻走進去,發現裡面擺著一具一具的未封棺蓋的棺材,且還有屍體,不過看村裡家家門口掛了白幡,有屍體倒不稀奇。
姬柯在義莊正堂的香爐裡燒了三炷香,卻沒有對著供奉的牌位拜一拜,仿佛是有什麽忌諱。
隨後找了一間像是常年有人使用的偏堂,進去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巫祈個子有些矮,偏堂門口也有些窄,姬柯擋住了他的視線,並沒有看見裡面有什麽。
一直到姬柯毫不猶豫的走進去,巫祈也跟著進去,才看見裡面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