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絲黑液從巨拳的縫隙中流出,散落一地,被周遭的黑暗吞噬。
【窺】就這麽消失在了【惡】的拳心之中。
...
“眾生皆苦,我佛慈悲,小小惡業,合墮惡趣者,尋即解脫。”
在這陰間的盡頭,地獄的深處,一聲佛號傳開,屏退漫天的光帶,將大半的黑暗驅散,化為片片金光。
“老和尚你不是吧?此等外魔你給它號個屁的佛號啊?”
同樣一聲響徹天地的輕呵傳來,無數祥雲仙光乍現,同樣驅散了大半的黑暗,順便連同那片片的金光也一同擠沒了蹤影。
“靈寶天尊取笑了,此子雖為外魔,卻從未傷及無辜,其自身也少有惡念......”
又是一聲嗤笑打斷了他:“算了吧,本尊可不是來聽你這老和尚講道的。太上和你的算計我不感興趣,只是來推上一手罷了。”
“善哉,善哉,靈寶天尊,請了。”
“善!”
另一隻黑霧巨拳攤開,王鵬無意識的魂體緩緩升起。
一佛一道同時出手,一道青光與金光交織融合,飛入他的靈魂深處,消弭於無形。
“本尊走了,剩下的事情老和尚你自己處理吧!”
漫天的祥雲仙光散去,只剩下片片金光。
“善哉,善哉,太上的煉器之道果真神異,此等仙神之器已近乎先天,我等之路無錯。”
【窺】的殘骸之中,一點紅光隱現,同樣飛入王鵬的靈魂之中。
“萬世算計,皆逃不過天命,即便是這滿天神佛亦是如此,吾亦如此。”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爾之命運,就於今日交還與你,萬般因果,皆斷於此。”
“沒有了這天地鎖鏈,爾,又當如何?神佛亦不知。”
“太上,今日之因已然埋下,此果何如,吾等靜觀其變。”
“善哉...善哉...”
片片金光消散,【輪回之所】重歸黑暗...
...
咚咚咚...
黑霧般模樣的巨人緩緩走到【輪回隧道】之旁,巨顱之中兩團紅光四溢。
“你也要...忘記一些...”
一絲絲透明的霧氣從王鵬的魂體之中被剝離出來,形成了一團透明狀的霧球,被【惡】吞噬。
隨後,它輕輕松手,將王鵬的身軀從半空中拋下,徑直落入深幽無底的【輪回隧道】之中。
而伴隨著它的離開,無數的光點重新融為光帶,向著【輪回隧道】緩緩滑落...
一切,仿佛從來沒有變過一般...
亙古如此...
————
“歡迎來到亞特蘭大。”
看著手中大學錄取通知書上的第一行大字,男孩開心的笑了。
父母在海外打拚了一輩子,自己好歹沒有辜負他們,考了個還算不錯的大學。
今天是自己出發的日子,過了今天,自己就年滿18,是個真正的成年人了。
雖然沒辦法在家和朋友、家人慶生有點可惜...
...
透過後車鏡看著不知何時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老兩口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即為他的成長感到驕傲和開心,又為即將到來的分別感到擔憂。
男孩同樣感受得到父母的情緒,他也是一樣,既興奮又害怕。自己畢竟從未離開過家,離開過父母。自從全家搬到美國以後,
他們就再沒有分開過。 “老媽你放心,聖誕假期我就會回來,飛機也就半個多小時,很快的。”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這件事,坐在副駕駛的老媽頓時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
“你這孩子還好意思說,又不是多貴,你非要做什麽火車呀?一天一夜,折騰死人...”
男孩連忙陪笑,安撫老媽:“老媽,您別生氣啊,我這不是太久都沒有做過火車了嗎。現在距離開學的時間還有一周多呢,我想一路玩一玩。”
老媽的眉頭一皺,明顯不接受這個道理:“玩玩玩,又不是不讓你玩,你坐飛機去玩不行嗎?非要坐火車今天走,連生日都給你過不上,你老爸白給你準備那麽多材料了。”
一旁開車的老爸眼看戰火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連忙開口解釋:“親愛的老婆,小寧今天走,你就少說點吧。孩子要去玩就去吧,為了學習在家悶了這麽多年,也該出去走走了...”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老媽的脾氣更大了:“誒我說姓王的!你還有沒有良心了!我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你為了他的生日準備了那麽久,我說他兩句你還不樂意了!”
“是是是,老婆大人說的沒錯!小寧,還不快哄哄你媽?”
看著自己的丈夫認錯陪笑,兒子也一直哄著自己,女人這才轉怒為笑,心中離別的煩惱也消散了大半。
“老媽你這跟變臉一樣...”
“哈哈哈,你老媽這可是國粹,你以後遇見你老媽這樣的女人可記得躲遠點。”
“姓王的!你再說一遍!”
...
天空中的一絲微風忽然改變了軌跡,將一頁報紙吹起,正好落在了對面急速行駛而來的大卡車擋風玻璃上。
正在吃著三明治的重卡司機心中一慌,竟然忘記了這麽多年的經驗,慌亂中手打方向盤,徑直猛踩刹車。
巨大的慣性勢能使得重卡完全失控!身後的車廂前傾,壓彎了卡車的車頭,整輛車猛的一下側翻在地,向著一家人碾壓而來!
在男孩最後的記憶中,是老爸護著自己的老媽,老媽向後伸手想要保護自己的畫面...這畫面,仿若永恆...
“老婆!!!”
“兒子!!!”
“爸媽!”
轟!!!
————
“...在這場悲慘的事故之中,唯一的幸存者便是剛滿十八歲的寧·王,本台據悉,他的身體情況良好,只是受了嚴重的精神創傷。”
“願上帝保佑這個可憐的孩子。”
...
......
將手機上的新聞關閉,王寧呆愣愣地坐在正發往亞特蘭大的火車臥鋪之中...
過去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噩夢,但他怎麽都醒不過來。
在那場恐怖的車禍裡,他的父母和那個卡車司機當場死亡,而他卻只是輕傷,擦破了點皮而已。
他最後見到父母的樣子,是他們已經糾纏在一起、血肉模糊的屍體...而他母親的一隻手,直直的伸出,仿佛還要繼續保護他一般...
“媽...”
死死壓著顫抖的聲音,王寧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老爸曾經告訴過自己,他們一家人的命運坎坷,在這世間僅剩彼此。所以他就更要堅強,無論如何都不能露出軟弱的一面。
“男人...呼...是不能哭泣的...”
“老爸...呼...呼...你放心...”
他拿過了背包,想找一張毛巾用冷水敷敷臉。可他卻翻到了一包肉干,那是他最喜歡吃的...是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老媽老爸熬夜給他做的...為了他的生日和即將到來的分離...
“呃!!!”
他死死的瞪著眼睛,仰著腦袋,拳頭攥緊,指甲深深陷入肉裡,帶出一絲絲的鮮血。
他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留下來...
他堅持的很艱難,很想放棄...
車裡——醫院——葬禮——家中...
他無數次幾乎堅持不住,想要崩潰...
但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雙手顫抖地按住眼睛,想要將流出的淚水止住,可兩行淚水還是從他的指縫間流出,灑落滿地...
“先生?先生你還好嗎?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路過的列車員發現了包廂中王寧的異樣,連忙敲窗詢問。
王寧強忍著痛苦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就好,別管自己。
列車員無奈,只能留下一包紙巾後悄悄離開。她看得出這個男孩的悲傷,可他並不想要自己的安慰,只能讓他一個人安靜的度過。
...
包廂裡,王寧緩了半天,淚水流出之後他的心裡也空了很多,至少不會隨時爆發出來。
他無力的打開包廂門,拾起地上的紙巾塞進兜裡,他現在隻想用冷水洗洗臉。
一路跌撞著走到洗漱室,他拉開木門走了進去,將裡面一位正在化妝的白人女孩嚇了一跳。她也看出了王寧的不對勁,沒打擾他,補了個妝就匆匆離開了。
...
緩緩擰開水龍頭,溫和的水流噴出,王寧用手接了一捧倒在臉上...
“是溫水...”
他很想用冷水洗,但現在正是夏天,火車裡的存水都被外面的陽光給照暖了。
他撐著身子,看向鏡中的自己——滿頭亂發,神色萎靡,眼神迷蒙而絕望...
僅僅過了不到一周,他就由一個陽光清爽的大男孩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忽然覺得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沒了父母,自己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
再沒有人會在家等著他回來;
再也沒有人帶著他去河邊釣魚;
再也沒有人為他準備一桌自己喜歡的飯菜;
“......”
他沉默地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卻忽然覺得那個人好像並不是他,而只是一個外形樣貌很像他的陌生人...
“你是誰...”
鏡子中的那人瞬間睜眼,血紅的眼球,仿佛無數的血絲鼓脹!
鏡子外的王寧伸出了手,慢慢撫摸向鏡中的“自己”...
“我是誰...”
咚...
....
當一路找過來的列車員打開了洗漱室的大門,他已經失去意識,癱倒在地板上面。
口中喃喃自語...
“窺爺...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