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
這是一種邪惡的生物。
她們與裡世界邪神簽訂禁忌的契約,有著美麗的外表與險惡的內心,隱藏在人類世界對人類敲骨吸髓,像是纏繞在大樹外的寄生藤蔓,藤蔓上長出妖豔的玫瑰。
【警告,A類女巫接觸事件,請駐防的所有快反部隊前往盤龍區,鞍山遊樂園進行鎮壓,注意,這不是演習!注意,這不是演習!】
叮咚叮咚!
警鈴大作。
異類防禦部門?快速反應部隊。
這是一支宗旨在發生異類接觸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鎮壓異類,保護群眾的城市部隊。
他們鎮壓的對象包括但不限於不會巫術的裡世界怪物,會巫術的裡世界邪神,以及——女巫。
現在,他們傾巢出動。
一輛警車在在擁擠的公路上狂奔,它一個急刹,在鞍山遊樂園附近的警戒線處停了下來。
警察和快反部隊的人在這裡拉起警戒線。
“先生,這裡是管控地區,請出示您的證件。”
在嘈雜的人聲中,駐守在這裡的無人機甲把警車攔住了,不讓它往裡面開。
於是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從警車裡下來,他叼著一支煙,與機甲對視。
“王赫警官,認證通過,請注意安全。”
機甲識別了他的生物特征,自動讓開了自己的身體。
王赫沒有管它,他直接走入了警戒線。
警燈閃爍,在這座和童話故事裡的城堡一樣的大門前,裝甲車輛與機甲把大門團團圍住。
無數身穿黑色警服和軍服的人往來期間,機甲們在大門口設立防線。
他找到了現場快反部隊的負責人,負責人姓李,他在一輛裝甲車上,在一堆遠程操控機甲的警員中間焦頭爛額。
“老李,情況怎麽樣了?”
他跳上裝甲車的後門,把煙頭丟掉,和老李打了個招呼。
自2044年,女巫降臨世界以來,她們就對世界造成了嚴重的危害。
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2070年,死在女巫手上的人類,是九百七十二萬七千五百多人,是在整個地獄門戰爭期間,死亡人數的整整十倍。
“王赫,你怎麽才來?”
老李注意到了王赫,臉上的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驚喜。
“情況很不樂觀,今天晚上是鞍山遊樂園的嘉年華,截止到魔靈警報器超標報警的時候,遊樂園裡還有遊客逗留。”
老李搖搖頭,神色失望。
“直到現在,這些遊客都沒有一個人能出來,他們恐怕……”
“我不是問這個。”王赫打斷了老李的講話。
“我是問,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能判斷裡面的女巫是要做什麽嗎?”
老李搖搖頭。
“你自己看看吧。”
他指指裝甲車上的屏幕,那是被警員遠程操控的機甲的視角。
王赫湊過去看,在閃動的屏幕裡,遊樂園裡的景象宛如地獄。
整個遊樂園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摩天輪散發詭異的紅光。
機甲處於遊樂園裡,一個叫“激流勇進”遊玩項目的水池旁邊,現在,水池裡的水被染成了紅色,在牆壁上,滑梯上地面上,無一例外沒有塗滿紅色的鮮血。
無數的人形怪物在水裡飄蕩,機甲小隊向怪物抵近射擊。
但怪物源源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湧來,水面,街區,下水道,它們生命力頑強,
機炮打在它們身上把它們打成無數的碎肉,但血液將碎肉連接,拚合,它們繼續衝鋒。 一個怪物跳到機甲身後,用乾涸的血液組成一把刀,狠狠切斷了機甲的線路。
哢,灰屏了。
機甲斷線。
女巫的力量何其強大,她們是世界上唯一一種能使用巫術的人。
她們與地獄的怪物簽訂契約,在獲得力量之後為非作歹。
“嗯,這個人生前還蠻懂軍事的,知道該怎麽對付機甲。”王赫撇撇嘴,重新拿出一根煙點上。
“這麽多的血屍,可以確定是重生儀式無疑了。一個女巫和她的怪物做交易做到山窮水盡,女巫不想死,怪物不想要一具無能的身體,於是他們找一個倒霉蛋頂包。”
這時候,一輛民用越野車開足馬力突破了警戒線的封鎖,又在遊樂園門口試圖突破機甲的防線。
砰!
機甲的雙手將車頭壓癟,狂暴的車輛終於停下。
“先生,你在幹什麽!這裡很危險!”
一個中年男人從車上跳下來,臉上滿是鮮血。
“讓我進去!聽到沒有!讓我進去!兒子!!”
他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大喊,臉上滿是絕望。
警員們把他扶起。
“兒子!我的兒子和老婆都還在裡面!我一家人都還在裡面啊啊啊啊!”
男人崩潰的大喊,他被警員們架起,帶回警戒線之外。
而王赫只能搖搖頭,對此他也無能為力。
三十年來,女巫給世界帶來了無數的傷痛。
為了對付女巫,人類成立了許多武裝組織,研究了許多針對女巫的武器,但這些努力大多收獲寥寥。
在遊樂園外面,成批的機甲在卡車上卸下。
操控它們的人員戴上AR眼鏡,於是機甲們將機炮上膛,源源不斷的向遊樂園進擊。
“遊樂園已經被我們封鎖了,我的機甲正在源源不斷的攻向失地。現在我們已經突進到水上樂園——狂飆突進這一帶,準備朝4D電影院一帶發起進攻……”
老李指著桌子上的地圖滔滔不絕。
“別白費力氣了,等你打到女巫重生的地方,重生儀式早結束了,舊的女巫會搖身一變變成無辜的路人,新的女巫會與怪物簽訂新的契約,繼續為非作歹……就應該用重炮來轟,哪裡來這麽多事。”
王赫搖搖頭。
他從風衣外套裡拿出手表,看了看時間。
那位還在路上。
機甲與血屍的戰鬥依然在進行。
……
在遊樂園裡,世界閃爍著紅光。
一枚導彈從遠方射來,打在了摩天輪的轉輪上。
摩天輪的轉輪又斷了一根,巨大的鋼筋墜入地面,掀起巨大的塵土。
但是摩天輪沒有倒塌。
紅色的絲線猶如幕布一般從摩天輪的頂端鋪下,像是新娘的頭蓋。
絲線纏繞在纏繞在摩天輪上的每一寸,讓摩天輪屹立不倒,絲線又從摩天輪不斷伸向遠方,每一個接觸到絲線的鮮活的生命都被纏繞其中。
女巫端坐在摩天輪頂處的包廂,她愉快的哼著歌,用骨頭做成的梳子梳著自己的頭髮,她的頭髮真長啊,柔順的青絲在骨頭的梳理下逐漸變得粉紅,又從粉紅逐漸變得猩紅,頭髮一直延伸,順著打破的窗戶一直垂到外面,變成紅色的絲線。
“你真是讓我失望啊,我讓你找找可以替代的完品,你給我找了個男人?”
常安楠舉起碎掉的玻璃照鏡子,她分明在恬靜的微笑,鏡子裡的她卻在哭泣。
“好啦,別哭啦,男人也不是不行,改造改造就是了。最後一次把力量借給你,要是成了,咱們就兩清了。”
常安楠對著鏡子笑著說。
安金福被紅色的絲線包裹,被束縛在常安楠的對面。
絲線勒進他的肉裡,他越掙扎,絲線勒得越緊,有些絲線被掙破,有血從絲線裡滲了出來,不知道是絲線裡流淌的還是安金福自己的。
無數的“屍骨”趴在包廂的外面,它們被絲線包裹,它們拍打著玻璃,對安金福虎視眈眈。
“救救我!”
“救救我!”
“我受不了了!讓我去死啊!”
它們這樣說到,絲線刺進它們的骨頭縫裡,把它們從摩天輪其他的包廂帶到這裡。
絲線貪婪的從它們身體裡吸取養分,它們已經沒有人形。
。
安金福,今年二十一歲,是滇南大學的一個普通學生。
自幼喪母,在父親的照料下生活。
十九歲那年來到省會城市讀大學,來到這座城市已經兩年。
因為一些感情上的矛盾與家庭上的糾紛,他沒了生活費,只能打零工過日子。
中學的時候,因為學習廢寢忘食,所以沒有女朋友。
上了大學,因為沒錢窮到了極致,連飯都未必吃得起,所以還是沒有女朋友。
而今天,公元2071年七月二十日,有個女生破天荒的約他出來玩,中午剛剛認識,下午在咖啡館一起喝咖啡,晚上就來遊樂園狂歡。
今天本應該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
不過今天也確實是他這輩子絕對無法忘記的日子。
“安金福?啊,原來你真的是滇南大學的學生,你沒有撒謊。”
常安楠,不,她不是常安楠,她坐在安金福對面,饒有興致的翻看著安金福的學生證。
窗外就是不斷拍打窗戶的被吸乾的血屍,在被紅色絲線鋪滿的地面,安金福動彈不得。
說起來也是啊,怎麽可能真的會有女生第一天和他認識就邀請他來遊樂園?他是如此弱不禁風,去參加學生會的團建的時候,都沒有女生看他一眼。
安金福懊悔著。他像是隻被蜘蛛網包裹住的蟲子,橫著躺在常安楠腳下,只能聽天由命。
事件是在一瞬間發生變化的,當他回過神來,世界已經變成了地獄的樣子,常安楠的頭髮不斷伸長,而他避無可避。
自己居然還和這個怪物一起上了老天爺和土地公都管不了的摩天輪裡,真是腦袋秀逗了。
天知道這個女巫想對自己做什麽。
“看你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穿著洗的發白的衣服,還以為你是個要飯的。”
常安楠捂著嘴偷笑,眼神裡已經沒有剛才的青澀與單純,她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從內到外都不再是那個陪了安金福一天的高中小女生。
她的衣服被鋪滿地面的絲線吃掉了,這些由她頭髮變成的絲線什麽有機物都吃,除了她自己和安金福。
“女巫——”
安金福渾身被絲線束縛,只有嘴能動。
女巫,他一直在尋找的女巫,今天和他面對面。
“啊,你誤會了,我不是女巫,她才是。”
常安楠努努嘴,指指玻璃裡自己哭泣的倒影。
“可憐的小孩子啊,不懂事,三兩下就把我的力量用光了,用完了還想用。於是就只能這樣了,她不想自己身體被佔據,我也不想困在她身體裡。”
玻璃中,常安楠的影子在抱著雙膝在哭泣,而現實中,常安楠擺擺手,翻白眼,像是對這個結果也很無奈。
她的頭髮繼續延伸,世界變得更加腥紅。
“你,就是糾纏在女巫身體裡的邪神,對嗎?”
“你……要對我幹什麽?”
安金福牙齒打顫,但還是仰起脖子問。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蹩腳。”常安楠,不,邪神搖了搖頭。
“首先,其實我也很不願意和低賤的人類共用一個靈魂。”
“其次,我不是什麽邪神,我有自己的名字。真名不能透露,但我是命運之神,所以你可以叫我‘命運’。”
命運翹起二郎腿,用腳趾勾起安金福的脖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命運’?”
安金福愣住了。
“按照你們的級別劃分,我可是地獄親王級別的人物哦,歡呼吧,你要成為命運女巫了。”
“命運”對他咪笑。
“什麽?”安金福沒太聽懂。
命運用常安楠的身體與安金福坦誠相見,但是安金福無心仰望欣賞美少女的酮體。
“我們,我和前任命運女巫一致決定,將你變為下一任命運女巫,我會最後再在她身上施展一次力量,在你身上舉行重生儀式。”
命運鄭重宣布。
“啊?”安金福腦子沒轉過來。
“既然你是研究女巫的,那你肯定知道,在女巫的世界中,有一種叫做重生儀式的東西。人的靈魂有好有壞,當邪神想搬去其他靈魂而女巫又正好想擺脫邪神的時候,她倆就會找個邪神喜歡的接班俠進行重生儀式。”
說著,命運看著安金福貪婪舔了舔嘴唇,仿佛安金福是一道美味的大餐。
“你被我看上了,然後我讓小姑娘勾引你,你上當了,而現在我要逼你簽下靈魂契約,成為我的下一個宿主,事情就是這樣。”
命運笑著,她托腮望著腳下的安金福,白暫的腳尖抵在安金福下巴上遊來遊去。
“欸?成為女巫?可是,我是男的啊……”
女巫三鐵律之一,所有女巫必須是生理女性。
突然間,安金福意識到了什麽。
“嘻嘻。”
命運只是對他微笑。
“所以需要點時間改造嘛~”
欻!
窗外的血屍破窗而入。
……
摩天輪上,那些猩紅的絲線越發妖豔。
那是遊樂場現在唯一還亮著的地方,摩天輪建在山上,這讓它更加矚目。
黑夜裡,幾架武裝直升機略過摩天輪的上空。
“鷹巢,鷹巢,這裡是小鷹一號,已觀察到女巫的重生儀式法陣,法陣建立在摩天輪上,請指示。”
地面上,遊樂園的大門前,新建立起的臨時指揮中心裡,春城異類防禦系統,快速反應部隊的負責人,李笙望著衛星地圖上的遊樂園,神情凝重。
整個指揮中心裡,只有王赫沒有穿警服或者軍裝,他再看了一眼表,現在是凌晨四點半。
飛機已經在路上了。
“老李,裝甲部隊還在進城的路上,你確定對摩天輪發起攻擊嗎?我們對那個女巫,那個邪神一無所知,萬一激怒了她們……”
哐,指揮中心的大門被撞開,一個還沒來得及把AR眼罩摘下的警員衝了進來。
“報告!機甲第一,二,三,四小隊在推進到摩天輪附近時被一種奇怪的絲線纏住了,目前所有參與進攻的無人部隊已經全部失聯,我們要暫時穩住戰線嗎?”
大廳裡,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嗯……”李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要把皺成川字的眉頭撫平。
“沒辦法了。”他歎了口氣,俯下身子對準話筒。
“命令空中小隊,準許自由開火,把所有的預備機甲全部派進去,對地面目標進行火力壓製。我們要盡一切力量阻止她重生,等待援軍。機甲用完了沒事,大不了,我們乾起我們的老本行,拿起步槍親自進遊樂園和女巫拚命。”
說完,李笙把話筒丟掉。
“媽的!這仗打得真憋屈!”
王赫聳聳肩,現在還不到他出場的時候。
李笙背著手,焦急在指揮中心走來走去。
漆黑的夜裡,人類的部隊開始行動了。
武裝直升機群接到命令,它們將蜂巢火箭筒裡的導彈全部打在摩天輪上。
從火箭筒裡發射的炮彈宛如發光的螢火蟲群,它們尖嘯著打中摩天輪的鋼鐵骨架,裝載的白磷在空中散開,星星點點的落在猩紅的絲線上。
直升機底部的大口徑機炮開始咆哮,四法穿甲彈中間穿插一發曳光彈,密集的彈幕匯合成在空中雷鳴的光劍,切割著摩天輪下被絲線覆蓋住的鋼鐵支撐柱。
與此同時,已經到達現場的機甲小隊全部出動,無論是維護現場秩序的機甲,還是在後方待命的機甲,它們把機炮換裝成大口徑火焰噴射器, 在一片片火蛇的掩護下,向遊樂場中央的摩天輪進發。
在監控畫面裡,直升機機炮噴吐的光劍已經把摩天輪的八根支撐柱打掉三根,摩天輪搖搖欲墜。
也許是因為那些詭異絲線的原因,摩天輪一直屹立不倒。
就在直升機的武器操控員對摩天輪傾瀉火力的時候。
在衝天的火光中,一個人影從摩天輪頂部的包廂裡面站了出來,站立在了摩天輪的塔頂。
“快看,那是什麽!”直升機駕駛員注意到了異常,他通知在他後座的武器操控員停止射擊。
其他的直升機也注意到了這個人影,它們打開自己的大燈,向人影照去。
那是一個渾身縈繞著紅色絲線的女孩,她一絲不掛的站在摩天輪塔頂,獨自面迎著機群的燈光。
她對燈光微笑。
“總部,你們看到了嗎?”駕駛員悄聲說到。
“看到了。”李笙同樣悄聲的說,像是怕被發現。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有人竊竊私語。
在地面的指揮中心,所有人都盯著直升機傳來的畫面倒吸一口氣。
他們都或多或少認識這個女孩。
李安楠,第六代命運女巫,七天前,她利用自己的巫術......便了無音訊。
她是異類防禦部門目前最重點關注的對象,一級目標,她的詞條“命運”是目前人類所接觸到的,最詭異的女巫詞條。
今天,她主動現身,為了讓她體內的邪神擺脫她,她又殺死了七千多條鮮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