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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狀元郎》第七十六章 1夜長大
  那學生被一腳踹懵,氣血上湧。

  他躺在地上,捂著腰杆哀嚎怒罵。

  “陳平你個瘋子,書院禁止互相鬥毆,你想被趕出去嗎?”

  旁邊的人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去扶,“陳平,你怎麽可以打人呢!”

  “王兄,你沒事吧?”

  “我們去找師長,我就不信師長會縱容他這惡徒在學院行凶!”

  幾人義憤填膺,齊齊怒視陳平,大有幾分同仇敵愾的架勢。

  陳平眼神冰冷,“這是你活該。”

  “老師坐居華庭,傳道授業解惑,乃是你的師長!”

  “外人傳謠,你不上前製止澄清也就罷了,竟還目無尊長,還跟著外人一起詆毀?”

  謠言之事,越是解釋越是麻煩,倒不如當頭棒喝。

  一番言辭將那幾人說得面紅耳赤,別的不說,葉老的確是他們的師長。

  攔住葉崇文,在他面前妄議其祖父,的確有違聖人體統。

  可那姓王的書生猝不及防挨了一腳,滾了滿臉泥灰,又羞又憤。

  他哪管這些,冷笑道:“你少拿這些大道理來壓我!”

  “那德高望重的人我自然尊敬,可葉文昌害死了十幾條性命,不過是個道貌岸然之徒,憑什麽要我尊敬?”

  “陳平,你素日就喜歡巴結葉家的人。我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這番話殺人誅心。

  葉崇文僵立在身後,雙眼直瞪,手指死死掐住袖口,喃喃地說:“道貌岸然?”

  “崇文你別信他,”陳平勸解道,“這些都是謠言,是有人惡意中傷老師和縣尊!”

  葉崇文神色怔愣,“你也早就聽聞?”

  陳平一時語塞,沒好氣地瞪向那位王姓書生。

  他早知近來謠言凶猛,卻不料竟然連學院之內的人都是這麽認為。

  而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大家好歹有同窗之誼,葉老離世不過兩月,這些人竟然利用這些無稽之談去圍堵葉崇文。

  王姓書生嗤笑,用手狠狠抹去臉上灰塵,朝地上啐了一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們官商勾結,不知從中貪墨了多少銀子,竟然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百姓?”

  “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麽?”

  他用力擦了下嘴角,發現牙齒有些松動,臉色頓時一黑。

  此刻正值辰卯之間。

  華庭書院外有不少百姓走動,全都駐足望著他們。

  葉崇文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抬頭掃向眾人才發現,短短兩個月時間學院門外的氣氛已有很大變化。

  曾經門庭若市,如今清冷蕭條。

  以往喜歡守在學院門口做點小生意的商販,如今已經沒了影。

  有一些百姓杵在不遠處指指點點,目光並不友善。

  難怪方才下車之時,他覺得大門位置變得異常空曠。

  陳平臉色一變,聲音越發嚴厲,“王縣令是為了救百姓而身亡,葉老更是為了防禦洪災而奮不顧身,你憑什麽這麽說?”

  “他們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憑什麽要受到這樣的誹謗?”

  “誰知道是不是他們偷工減料,葉文昌好大喜功,選錯了堤壩?”王姓書生輕蔑地橫了眼葉崇文,“就因為他們,害得書院都跟著丟臉,有這樣的老師,還不知道咱們往後的科舉會不會受影響呢!”

  “說到底,堤壩出事死了人,他也是活該償命......”

  陳平聞言勃然大怒,

拳頭猛地往前砸去!  他已經被氣得忘記了言語,隻想立刻砸爛那張刻薄的嘴。

  可身體才往前半步,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手臂。

  “陳平。”葉崇文低啞的聲音攔住了他,“不要打架。”

  學院有學院的規矩,葉崇文不願讓陳平因此受過。

  陳平身體一頓,心口仿若在滴血,“崇文,你放開!”

  “老師一生坦蕩,我不允許有人這樣侮辱他!”

  可葉崇文雖小臉蠟黃,但指如銅筋般,竟一點一點將陳平的手臂壓下來。

  四下無聲,圍觀的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上前,只是冷眼旁觀,帶著審視與猜忌。

  王姓書生虛驚一場,再瞧著葉崇文那懨懨之色,隻覺得對方是在心虛,因此越發得意。

  他抬高聲音喊道,“咱們將來可都是要從這裡出仕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影響了清譽,那如何是好?”

  “要我說,你們三人還是自覺退出學院,也算是全了同窗之情。”

  “大家說,是不是?”

  科舉入仕,若有一人不乾不淨,同窗都有可能會受影響。

  陳平深吸口涼氣,嘴唇幾乎泛白。

  葉崇文忽然松開了陳平的手,邁步上前站在了王姓書生面前。

  他生得高挑,面容明朗。只是這兩月驟失至親,從前的飛揚已被洗去,無端添上幾分凝沉。

  那雙眼就如枯井寒潭,讓人不寒而栗。

  王姓書生變了臉色,退後半步,“你想幹什麽?”

  陳平也是一驚,以他對葉崇文的了解,多半是想自己動手。

  可他方經大難,若再動了火氣,只怕急火攻心。

  陳平頓覺後悔,方才就不該在此浪費時間,應直接帶他回去才是。

  至親已亡,卻還要被人誣陷抨擊,這對一個少經世事的少年來說,該有多麽殘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葉崇文並沒有動手。

  他只是站在王姓書生面前,神情堅定,聲音平靜。

  “我只是想問問你,你說我爺爺跟縣尊大人勾結貪墨,可有證據?”

  王姓書生這時反而有些發怵,囁嚅道:“外頭都是這麽說的,而且......”

  “也就是說,你沒有證據。”

  葉崇文打斷他的話。

  王姓書生:“......”

  只見葉崇文表情猙獰突然爆發,伸手抓住對方的衣領。

  “沒有證據就是汙蔑!依照華庭學院的規矩,凡汙蔑師長、同窗者,戒尺十五下。”

  “我沒有戒尺,只有拳頭。”

  說著,他拳頭一沉,狠狠錘入書生腹部。

  一聲慘叫,刺穿天際!

  只見那書生瞳孔放大,身體痛苦蜷縮起來,白眼亂翻。

  現場眾人皆條件反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好似感同身受。

  書院門外頓時亂成一團。

  王姓書生癱軟在地,狼狽不堪。

  李陽聞訊而來,身後跟著王舉人。

  李陽臉色陰沉地盯著眾人道。

  “全部回去閉門思過!”

  “此乃學院重地,是讀書作文的地方,不是市井流氓傳謠鬥毆之處!聖人治下,豈能如莽夫!”

  “再有下次,嚴懲不貸!”

  陳平連忙上前,將葉崇文迅速拉開。

  何青選怒氣衝衝趕到門口,他身後還跟了幾個學生,看樣子是剛才進去叫人來撐場子了。

  王舉人攔住他們,低聲說道,“不必去了,自會有人處理。”

  老師李陽雖然嚴詞厲色,卻分明是將此事輕輕放下,不願橫生枝節。

  至於謠言他肯定親自出面,想來之後學院中應當不會再有。

  如今最讓人擔心的,還是葉崇文。

  .......

  三人小院房內。

  陽光寸寸侵入窗台,爬上整潔乾淨的書案,漸次落在一張蒼白黯淡的臉上。

  葉崇文默不作聲,手中捏著一本藍皮薄冊,手指靜靜翻動。

  過了許久,他才出聲問道:“你們都知道了?”

  陳平從未見過葉崇文這番模樣,知道他心中定難平靜。

  陳平沉默一下,上前坐在對面,“這些都是謠言,我等不信,又何必掛在嘴上?”

  葉老的為人,縣尊的抱負,他們怎會不清楚。

  何青選怕他心生芥蒂,也安撫說:“我已經請人去調查源頭,相信很快就有結果的。”

  房中再度安靜下來。

  葉崇文合上書,手掌按在書名之上,一聲冷笑。

  “爺爺是什麽人,我比誰都清楚。”他盯著桌面,語帶慍怒,已再不似從前那般活潑,“這些魑魅魍魎,也隻敢在爺爺離去後造謠罷了。”

  葉家家學淵源,葉崇文從前不願思考官場之事,卻不代表他不懂。

  葉老年事已高,又身無要職,這麽多年來都不曾染過多少風波。

  何以今日眾口鑠金。

  細想這些時日發生過的事情,就能品出幾分微妙。

  自那日在縣衙中,有人阻止他們帶葉老離開,便隱約就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只是當時心裡悲痛已極,實在無力多想。

  如今回看,這一切都像被精心設計過的。

  但僅憑他們三小童的力量,要想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怕是很難。

  陳平心中縱然鬱憤不平,可面對現實也只能扼腕長歎。

  “王大人與老師在世之時,這些魑魅魍魎便曾露出痕跡,如今趁火打劫來勢洶洶,怕是早有準備。就是不知,究竟為何?”

  “不過你也莫要太過擔心,我相信清者自清。”

  陳平目光一轉,停在桌上。

  那是一本《三字經》,幼兒啟蒙所用,只是書皮上的字跡粗劣,像極了孩童所作。

  陳平心下一動,語氣柔和地問:“為何不曾見你翻過這本書。”

  “這是爺爺在我幼年所作,”話題陡轉,葉崇文眸中掠過苦澀,“他的字端莊厚重,是我頑劣,偏要在書皮上落筆.......”

  何青選心下一酸,“老師那麽聰明,定然明白你的心意的。”

  葉崇文沙啞一笑,“我能有什麽心意?不過頑劣而已。”

  “爺爺幼年教我算學,我靜不下心來,就像個榆木疙瘩無法開竅……”

  說到這裡,他猛然一頓望向陳平, “你不一樣。”

  陳平微愣,不明白話題怎麽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

  “爺爺對你的期望很大,”葉崇文繼續說道,“你參加童子舉,將來要考進士、入官場。”

  “若是在書院之中留下打架鬥毆的記錄,於你不利。”

  “不要辜負爺爺的期待,我.......我善詩文,可國朝重策論,詩文再好亦不得重用。”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令陳平與何青選內心震撼。

  葉崇文向來以善詩自得,如今卻說出了“詩文再好,亦不得重用”之話。

  如此灰心喪氣,與他們所認識的那個至交好友,判若兩人。

  陳平對上那雙眼睛,心裡頗不是滋味。

  他忽然發現,葉崇文好像瞬間長大了不少。

  “清者自清,謠言的事情你們不必管了。”

  或許是這數月的變故,讓葉崇文心力交瘁。

  他拿起書,斂下眸中情緒。

  “讀書吧。”

  .......

  葉崇文的歸來,讓本處於風口浪尖上的書院,陷入另一種不可言說的被動。

  三人曾是書院中的風雲人物,如今身邊並行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幸而那謠言並沒有證據,華庭書院雖然受到了些影響,可到底沒有動搖根基,學生們也還是在照常上課。

  時間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一日日的過去。

  那王姓書生再也沒有出現在三人的面前。

  本以為事情就會這樣逐漸過去。

  誰知月底方過,一則消息再度打破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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