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酒樓中兩人在推杯換盞。
“酒來了——二位爺請慢用。”
“秦大哥,我跟你說今天我贏了二百兩,今日我請客,晚上再一起去快活快活!”王阿發猥瑣的笑著說道。
“王……兄弟,我就不去了……”
“秦大哥,這麽說你是不給兄弟面子了。”
“不是,只是家中最近出了些煩心事。我實在沒有心情啊!”
“秦大哥,我聽說了你的事了,但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
“我……我在衙門的差事黃了,家中婆娘也因為那事不再理會我了,我是諸事不順啊!”
“秦大哥……這女人如衣服,她不理會你,你管她做甚,只要有銀子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非是兄弟我話多,只是有些事……我不願秦大哥被蒙在鼓裡……哎……還是算了……這事不說也罷。”
“喔……是何事?王兄弟直說無妨。”
“此事秦大哥還是不知為好,免得徒添煩惱。”
“王兄弟,到底是何事?你快說啊!”
“此事我若說與你聽,你不信……你可不許發火動手啊!”
“王兄弟說的哪裡話,你我兄弟二人何至於動手?你且說來。”
“就是……然後……”兩人的嘀咕聲——
“砰——”的一聲,秦大海的拳頭敲在了桌上,杯子中的酒水飛濺。
“我都說了,不告訴你……你這……”
“王兄弟……此事——”
話沒說完就被王阿發打斷道:“王大哥,此事乃我親眼所見。”
“王兄弟,是在那家客棧看到的。”
“好像是那翠竹居客棧。”
************
時間回到三日前……
聚樂坊中……
李波皮心情煩躁開口道:“王阿發,這秦大海最近都在做什麽,怎麽都不來賭場了?”
“東家,上次那事情後,他可能害怕了,而且他又沒銀子,又不敢借,所以就不來了唄!”
“你去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讓他再來玩玩,他家那娘子,真是讓我魂牽夢繞啊!”
“額……那我再去想想辦法。”王阿發無奈著應道。
自從上次的事後秦大海就被衙門除了名。許月娘和秦大海的關系也變得很是緊張,開始的幾天裡秦大海嘗試著和許月娘說話道歉,許月娘也不理會他,他又試著去幫忙做些家務,許月娘就讓給他做,自己也只是走開,就連吃飯也不和他一張桌子。秦大海知道,許月娘這是鐵了心,不再理會他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想想自己差事也丟了,妻子也不理會自己了。他還能怎麽辦呢,只能以酒度日,借酒消愁罷了。
現在秦大海沒了差事,沒了收入來源,家裡的銀子也被他輸光了。到得做飯時,許月娘才發現米缸已經見底了。家裡已經是揭不開鍋了。能怎麽辦呢?想想自己還會些縫衣納鞋的手藝也能識文斷字那便只能自己去找些事做,補貼家用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時有商販的叫賣聲響起……
許月娘在心裡想著自己和秦大海的事。自己該不該原諒他。能不能原諒他。就算是要原諒他,是不是也得等到秦蓮兒回來以後再說。看他以後還會不會再賭了。
正想得出神……差點撞到一個人。嚇了她一跳,忙開口道:“對不住……對不住。”
“小心點……走路都不看道嗎?”
這才回過神來,
再走幾步,無意間瞥見一家名為翠竹居的客棧,貼了個聘請告示,走進一看招的乃是帳房,自己不正好能寫會算,該去試試。 她走進了店裡。
“掌櫃……掌櫃的在嗎?”
“我就是……你有何事呀?”掌櫃低頭敲著算盤應到。
“掌櫃你這……還要帳房嗎?”
“你一女子……還是算了吧!”
“喔……掌櫃的……這帳房難道不是能把帳目算清就好,還分男女嗎?”
“這帳房可是要每日對帳,你一女子家中應該瑣事繁多,你有空閑來上工嗎?會算帳嗎?。”
“有空閑的。我自幼就隨父親經商,帳也是會算的。”
“那你便用我這算盤,給我算幾組數,若是算的都對,我就考慮考慮吧!”
對於許月娘來說,這撥算盤倒也是駕輕就熟,轉眼間就把那老板給她的幾組數給撥算好了。
“好……確實不錯,那我便讓你試做一日。”
許月娘為了得到這份差事也是頗為賣力,本來是來做帳房的活,得閑了還去擦桌子,頗為勤快,掌櫃也是看在眼裡,作為一個女子出來拋頭露面。想來這女子肯定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只能搖頭歎氣道:“便收下吧!”。
第二日……
許月娘一早就過來翠竹居上工了,掌櫃也剛好去買了點早點回來,兩人就隨意的寒暄了幾句,笑著走進了客棧。
王阿發正朝秦大海家走著,他在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樣才能讓秦大海再去賭場。心中暗罵這個“李老狗”為什麽就是喜歡玩別人婆娘,難道真就那麽有意思,以後有機會的話,自己也要試試。
說來也巧王阿發正好撞見許月娘和那掌櫃走進客棧的一幕。
“哈哈哈……真是想睡覺了就有人給我送我枕頭,由得我一張嘴,便是白的也說成黑的。”
到時只要去秦大海面前說些這許月娘的壞話,秦大海不再顧及這許月娘,便肯定會再去賭的。王阿發在心中竊喜。
時間回到現在……
一條流浪的野狗看見了一個搖搖晃晃的人他手裡拿著個酒壺,一邊走一邊喝,嘴裡還嘀咕著什麽……“這賤人若真有此事……我定不饒她……”
他朝著翠竹居走了過去,這人正是秦大海……
翠竹居乃是一家二層樓的大客棧,一樓招待來往的旅客行商吃飯,二樓乃是打尖住店的客房,平時這裡生意興隆,掌櫃和店裡的夥計已經忙不過來了,這才需要找個帳房。
許月娘來的第二日,掌櫃的就知道了這許月娘家裡的事,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對於這個缺乏娛樂活動的世界,人們知道了一些事情,難免成為茶余飯後的談資。而且當天看到這事的人也很多,加之這裡是客棧,來往的人何其繁多,聽到了也不足為怪。
掌櫃也沒說破,只是暗歎一聲:“這許月娘也真是可憐啊!”
家中已真是應了那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許月娘做事認真勤快,老板頗為看中,也起了讓她在店裡長期做下去的打算,便和她開口,要是家中有難處便可直說。
許月娘也沒推辭便直接開口跟掌櫃借了錢糧,掌櫃也是爽快的答應了。
許月娘正走到客棧門口準備回家一趟,掌櫃從裡面追了出來:“許月娘……等一下,你瞧我這記性。先前就說要把錢給你,便忘記了。來先給你……你收好。米糧我叫夥計,店裡不忙了就給你送過來。”
掌櫃把錢遞到了許月娘手中,許月娘雙手接過,掌櫃在錢袋子上,輕拍兩下:“若是不夠,再找我支取一些倒也無妨。”
“那便多謝掌櫃了。”行了一個萬福禮。
秦大海站在遠處,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想起了先前王阿發在酒樓裡和他說的話:“就是……就是昨天我看見你那妻子和一個男的一起進了一家客棧,他們有說有笑的,那男的還……還離得很近……就像對夫婦一般。”
他心中想著,現在衝過去把她打打一頓?那又能怎麽樣呢?事情已經發生了。王阿發的話又在耳邊回響:“秦大哥……這女人如衣服,她不理會你,你管她做甚,只要有銀子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這個賤人!真的做出了如此事來。難怪這些天怎麽都不肯和自己說話,原來是在外面找了姘頭。真是婊子無情啊!那就休怪我無義了。”
其實秦大海家中還有銀子。銀子是秦蓮兒去唐府的早上送來的一百兩,唐府送錢來的人也隻說,若是那個掌櫃來找秦大海要錢,便把這一百兩給他。許月娘自然是把錢收起來不敢去動的。
秦大海也看見了過來送錢的人。
至於為什麽送錢過來……唐雲飛當然是得把銀子送過來的,因為他也不知道李府會給銀子,當時只是隨口一說,對於承諾的二百五十兩,他是不會給的,當時也只是想暗罵一下那個黑心的掌櫃,若是他來找秦大海要二百五十兩,就算鬧到官府去也不會給他,畢竟文契也隻簽了一百兩,而且還被唐雲飛收回了。還有答應給他二百五十兩的是李元彪,關他唐雲飛何事,他是這樣覺得的。
***************
秦大海回家翻箱倒櫃,隻為找到那一百兩,他要去賭,賭贏換個什麽樣的老婆沒有,他在心中想著,終於在放鹹菜的空壇子裡找到了。
他滿心歡喜,拿著銀子朝聚樂坊走去……
酉時後世五點到七點……
秦大海喝的醉醺醺的往家裡走去,他踢開房門……嘴中大罵:“許月娘……你這臭婊子……賤人……”全是汙言穢語。
許月娘剛從客棧回來,忙了一天,正在做飯,掌櫃雖叫她在客棧吃,但是她覺得不好意思,還是回家來吃了,聽得秦大海這般辱罵自己便也回嘴應道:“秦大海我可曾招惹你,你要這般羞辱於我?”
“你不曾招惹於我,卻是在外面招惹別的男人,怎麽樣今日在那翠竹樓中可還快活嗎?臭婊子……你這個爛貨……”
“你休要胡言……汙我清白。我在那翠竹居乃是……”許月娘話沒說完就被秦大海接下來的話給震住了
“你不是喜歡當婊子嗎?正好我欠了李掌櫃一百兩,他說你去陪他一晚上就抵了,你去陪她一晚上吧,你這個千人騎萬人胯的婊子!”
許月娘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了什麽?要我去陪李掌櫃一晚抵一百兩?
是自己聽錯了嗎?這就是和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丈夫說出來的話?他當自己是什麽?是妓女還是衣服?便是要借給別人嗎?
秦大海還尤至不停的說著:“許月娘……你這蕩婦……好厲害啊!便是那妓院的妓女都不如你金貴,李掌櫃一晚上就給你一百兩啊!哈——哈——哈——”
許月娘臉色蒼白如紙,拳頭用力捏著,指尖嵌進肉裡都感覺不到疼,她的心如已經死了,便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說什麽也無所謂了,她隻覺得男人的聲音有些聒噪,有些煩人。便回到道:“好,我去。”
她慢慢的走回了她的房間,脫下了衣服裙子。心中想到“自己便要清清白白的來,也要清清白白的走。”
她洗了個澡,打開櫃子,換了件最喜歡的衣服,塗上了好久都沒用過的胭脂,坐到桌邊磨墨給女兒留了一份信。
她想了想,當初是為什麽選擇了秦大海做自己的丈夫,忠厚老實。
“忠厚老實。哈——哈——哈——”那笑聲淒涼婉轉還帶著一些自嘲。
“哈——哈——哈——。”
放聲大笑讓此刻這四個字變得極為諷刺“忠厚老實”啊!”……
…………
她在房梁上掛了一根繩子,站在了凳子上,頭伸進了繩套裡,踢開了凳子。
“哐——”的一聲
她永遠的離開了……
……
翠竹居的夥計扛著袋米進了院子:“月娘姐……在家嗎?——月娘姐。”
秦大海走了出來“你是何人?”
“我是翠竹居的夥計,月娘姐……在家嗎?”
“她在那屋,你有何事?”秦大海的頭朝那邊示意了一下。
“喔……掌櫃的要我把米給月娘姐送過來。”
“你家掌櫃為何要給那賤人送米?”
夥計心中暗罵一句,真是什麽人都有啊,月娘姐在外面辛苦賺錢,家裡米都沒有了,他還不去找份活計。月娘姐把米借來了他還罵月娘姐,難怪會賣掉女兒了,月娘姐真是命苦啊!攤上了這麽個丈夫。呸……
嘴上卻應道:“啊……因為她跟掌櫃借的啊!”
“你家掌櫃為何要借米給她?”
“因為……她在翠竹居當帳房,說是沒錢沒米了,想借點應急。”
秦大海聽得此言,如遭雷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米我就放這了,我去跟月娘姐說一聲!”
夥計打開了許月娘的門。
“啊——死人了——死人了——”
夥計忙往外跑,撞到了正從門口進來的幾人中的一人身上。
“跑什麽跑?你娘死了啊!”
夥計被嚇得瑟瑟發抖大喊一聲:“死人了——”然後跑開了。
進來的幾人正是李波皮和他的幾個打手。
“秦大海……你婆娘呢?我來帶她回我府上,明天就還你。哈——哈——哈——”
先前才簽的文契,李波皮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可見他想得到這許月娘不是一日兩日了。
他快步走了進去,看見了掛在繩子上的許月娘。
李波皮也被嚇到了吞吞吐吐的說道:“秦大海……你……你盡然逼死了許月娘?別以為這樣就算了。欠我的錢什麽時候還?”
秦大海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妻子的屍體。
“好啊!你……我看你也是沒錢還了。給我打斷他的一手一腳全當是還債了。”
隨後有人衝了上去,而後……
“劈裡啪啦”的毆打聲此起彼伏。
秦大海被打斷了手腳,他在地上哀嚎著:“啊——嗚——”
他掙扎著抬起頭看著妻子的屍體,隻覺得有些害怕、恐懼和心慌。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他腦中浮現出來了……
記得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下午,他回到家門口,聽到裡面傳出父親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
“鄧大姐,你可得給我們家大海找個賢惠的妻子啊!”
“放心吧,這許月娘母親早亡,她父親一手拉扯大,又是當爹又是當娘。所以啊這許月娘記事時起就極為乖巧懂事,跟著她父親走街賣貨,也識字懂理,長得啊!那是十裡八鄉的小美人啊!”
“只是這女子整天拋頭露面的賣貨,只怕……”
“呦……你這還嫌人家姑娘了不是?怕是人家姑娘還看不上你家秦大海,老實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她家門檻都快被說媒的人踩爛了。”
“哎……鄧大娘,你別生氣啊!我不也就隨口一說嘛……”
後來……他就拿了些銀子偷偷的去看了這許月娘,
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溫暖斜斜的灑下來照在了他身上,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頰,讓他覺得很舒服。秦大海在遠處看著她,看見了她在馬車前忙碌的身影,看見了她的笑。
他隻覺得這女孩笑起來好美啊!
他走了過去,買了什麽東西,當時買了什麽了,已經記不起來了。
他隻記得心中想法,如果能娶她為妻就太好了,那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可如今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啊?親手把她送給別的男人, 把她逼死了啊!
房間中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啊——啊——啊——”
那聲音中又加雜了其他的情緒有痛苦、屈辱、悔恨……用文字無法描述的情緒!
鄰居聽到了這喊叫聲,隻覺毛骨悚然。他走過來從院門外看了進去,看見了裡面的場景,裡面一片狼藉,有打斷的座椅板凳還有一個死人掛在房梁上,有人還在地上爬……“算了吧!死人了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秦大海想去把妻子的屍體放下來,但是因為他的手腳各斷一隻,他做不到,隨後又是痛苦嘶喊……
“啊——啊——啊——”
聲音傳了開去……
有人說女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瘋狂的賭徒,她們為了一個男人壓上了自己的一輩子,而許月娘賭輸了,她因此付出了生命,她為什麽會選擇這個男人呢?
可能是因為這段記憶吧!
她記得那個下午,有個男孩偷偷的躲在樹後看自己,後來他過來跟自己買東西。
“哎……哎……還沒找你錢呢!”
他仿佛沒聽一般,好像在想什麽事情的走了。
月娘,這個小子就是你鄧大娘給你說的那個媒,我看這小子傻裡傻氣的,找錢都不要了……太過憨實了……做生意肯定不行……
那年許月娘十四,秦大海十六。
秦大海不知道正是因為這次見面讓許月娘選擇了他。多老實的男人啊!嫁給他應該會幸福吧!
一條流浪的野狗經過了秦大海的家門口,漸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