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結束後，程心久久無法平靜。

　　宇宙怎麽能是這樣，這樣的黑暗。

　　“不對不對，如果現實世界符合黑暗森林理論，或是宇宙戰爭理論，那麽星星早就被打光了，宇宙應該是漆黑一片、看不見光亮。”

　　思索片刻，她將理論漏洞發布到世界科學院的學術討論論壇。

　　沒多久，有人回復:“又來一個天真的傻蛋，簡略回復你，若想要詳細了解，就自己去看社科院寫的論文，和虛擬現實模擬結果。”

　　“基於公理: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與打擊武器廉價得不得了的事實，可知，狙擊行為是隨意的，但狙擊目標不是隨意的，狙擊手會進行一定程度上的鑒別，判斷目標是否存在打擊價值。”

　　“子彈再廉價，也不能隨意打空氣，耗費文明資源與精力。”

　　“而且，基於以上公理，沒有打擊價值的目標對於多數文明來說，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利用價值，星際移民、逃亡、物資補給站…”

　　“當然，不是絕對，畢竟是否彎腰碾死一隻螞蟻，更多是源於狙擊手的主觀感受。”

　　“同時，人類已知的打擊武器，光粒，它並不能湮滅物質。”

　　“遭到光粒打擊的187J3X1恆星並沒有大量丟失物質，只是回到了恆星誕生之初、類似於氫原子海的狀態，只是更加的暴力與熾熱而已，終有一天，它會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變成太陽。”

　　“說不定，現代的很多恆星，都是光粒打擊後新生的年輕恆星。”

　　“就像我們的太陽，只有45億歲，而宇宙至少已經存在了137億年，足夠我們的太陽毀滅三次，然後又重新演變成恆星系，太陽系說不定都已經孕育三茬文明了。”

　　“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

　　“六千五百光年外的創生之柱，充滿灼熱的星際氣體和塵埃，它正在孕育恆星，那裡可能遭受過大規模的黑暗森林打擊，或者說宇宙戰爭。”

　　“題主，如果你是成年人，而且是舊人類改造而來的新人類，那麽以下的猜想，你最好不要看，這個猜想非常非常殘酷，你們這些情感豐富的家夥，看了有可能受不了。”

　　看到提醒，程心忽然產生一種窒息感:現代人，沒有了感情與愛。

　　他們就像冰冷的機械，三體人詐降，人類取得勝利，他們沒有過多的慶祝，而是為技術爆炸、星際移民做準備，而那些不相信人類勝利的人，有能力的都跑去了太空軍，在半個月前逃亡了。

　　當勝利的幻覺破滅，她也沒看到有多少人沮喪，大家都說:不就是回到了從前嗎?沒什麽大不了的。

　　智械危機發生，有人肉搏機器人，有人用傷人傷己的辦法高效消滅智械。

　　理智而瘋狂，毫不在乎生命。

　　剛才的直播，主持人、學者、彈幕…，大家都若無其事的說著毀滅水星、毀滅兩個世界同歸於盡、毀滅無數生命的打算、計劃、可能性…，天呐，這是多麽的邪惡與恐怖。

　　程心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什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話:生命從海洋登上陸地是地球生物進化的一個裡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魚再也不是魚了。

　　是的，人類已經完成了進化，而自己只是得到技術恩賜的舊時代物種。

　　這樣的物種大量存在於現代社會，而且掌握著很大的話語權。

　　“我們不妨大膽假設，

將恆星遭到打擊毀滅，經過漫長時間重新演化為恆星的過程放大到整個宇宙上。”　　“宇宙可能已經毀滅與新生了很多次，且有可能毀於神級文明的宇宙戰爭。”

　　“數百億，數千億，數萬億，像我們這樣的文明，被幾個垃圾神隨意的決定命運。”

　　“有可能的話，我想弑神。”

　　“加一，我也想，乾死這群狗娘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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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的確讓程心感到絕望，如果宇宙重啟猜想是真的，那麽不僅人類文明沒有了愛，整個宇宙所有文明都不會有愛，真是殘酷的世界。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理論，這只是毫無根據的猜想…”

　　“說不定，說不定…宇宙可能沒有那麽多的文明，人類也隻發現了三體文明這一個智慧文明而已，最多加上毀滅187J3X1恆星系的文明…，孤證不立，需要二重證據…”

　　想了很久，程心突然釋懷了:這些事，與我無關，與人類無關。

　　當星聯艦隊毀滅，地聯也將隨之毀滅，就算星聯長存，就算他們不對三體文明執行黑暗森林威懾打擊，地聯也只是一輩子都待在藍星上，水滴讓人類文明失去了仰望星空的能力。

　　它只是三體艦隊中的一滴水，三體艦隊又是三體世界這片大海撒出的一朵浪花。

　　“專注現在，享受生活…”

　　幾日後，程心去醫院看望艾AA，這孩子當時幫忙揍機器人管家，結果被秒殺了。

　　橫掃的一棍子打在胸口，使人兒掛在牆上成了畫，胸骨粉碎，心肺功能損毀，要不是光合作用通過皮膚進行，堅持到了救援，不然可能已經腦死亡了。

　　她修養一個多星期才從培養艙中出來，此刻正在磨合新的身體。

　　“AA，我給你帶了些水果。”

　　程心在活動室中找到了好友。

　　艾AA扔下啞鈴，歡快的跑過去，“哪來的水果?這玩意不是很貴嗎?”

　　程心解釋說:“恢復工業體系需要大量鋼鐵資源，藍星上的資源近乎枯竭，只能從城市廢墟中抽取鋼筋。”

　　舊時代的城市成了礦場，保守估計，至少蘊藏著兩千億噸高品質的高碳鐵礦。

　　智械停擺，聯合政府大量招募會使用工程機械的人，推到樓房提煉鋼筋。

　　人民開始走出安逸的地下城市，離開溫柔的港灣，直面天災、直面危機。

　　“啊噢，我明白了，小綠洲要沒了，加上食物加工廠停擺，他們就把無法處理的水果蔬菜降到正常價格賣給我們，嘁～，心真黑。”

　　說著，艾AA拿起一個像是西紅柿一樣的水果啃了起來。

　　“AA，我想去地面，加入綠茵工程，你願意陪我去嗎?”程心真誠的問。

　　工業化必定帶來環境惡化，雖然藍星的環境已經非常惡劣了。

　　所以，綠茵工程變成了與恢復工業體系同等重要的戰略計劃，用人工環境抵消工業化帶來的惡劣影響。

　　相比於恢復工業體系對專業知識有很高的要求，執行綠茵計劃很簡單，基層工作，只要會挖坑種樹就行了，純粹的體力勞動。

　　“不要！”艾AA果斷拒絕。

　　“我想打遊戲， 不想去種樹，種樹實在是沒意思，如果是爆破，我還有興趣，但爆破工已經被搶完了，輪班都輪不上我，除非有倒霉蛋把自己炸死炸殘，但估計還是搶不到，狼多肉少。”

　　虛擬現實沒了，那大家就在現實中找樂趣唄，玩大號炮仗炸城市，很有意思。

　　程心沉默一陣，說:“虛擬現實服務，短期內無法恢復。”

　　“放屁！想恢復早就恢復了，你當人人都是博士的時代，全人類都是廢物嗎?”

　　“你不會也聽信了聯合政府的鬼話吧?動腦子想想，光子計算機又不是必須依靠電子芯片式的存儲系統，它有自己存儲系統，各種重要程序都備份在光盤上，計算機讀取光盤，立馬就能恢復一半以上的智械體系。”

　　“就算沒有備份，計算機院、腦科學院的那些家夥，幾天就能給你搞出新家夥。”

　　“不恢復智械體系的真正原因有兩個，一是核燃料有限，要拿給天上的飛船去救人，藍星上龐大無比的超算體系、智械體系，如果全功率開啟，每時每刻都要消耗海量能源。”

　　全球大概有十億棵樹，十億座超級計算機，耗電量可想而知。

　　“第二個原因，留守派實際控制的聯合政府希望我們能走出虛擬、面對現實！”

　　目前，人類文明的權力中心依舊是有權力提出議案的世界科學院，而非聯合政府，他們此時還只是執行議案的工具人。

　　“這時候面對現實還有什麽用?”

　　“我不管，我要混吃等死，反正地面上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