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西南三省交給秦良玉是朱由檢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但這個決定絕非是出於個人情感和對秦良玉能力的信任。
秦良玉一介女流,能替大明,替他朱由檢看好西南三省嗎?
這怕是要打上一個問號。
而朱由檢之所以選擇秦良玉,完全是因為後者的忠心。
這便夠了。
秦良玉是土司出身,所以嚴格來說都未必是漢族人,但秦良玉對漢族政權(大明朝)的擁護是狂熱的,這種狂熱甚至超過了漢族本族絕大多數人。
從萬歷時期開始,朝廷就已經失去了人心,但在這種情況下,秦良玉選擇將自己的家族和大明朝綁在了一起。
在自己丈夫馬千乘被誣陷害死之後,秦良玉並沒有因此對朝廷生出怨恨,而是帶著自己的族人、帶著自己丈夫的族人繼續為了朝廷南征北戰。
兄弟、兒子相繼戰死。
這便是朱由檢選擇秦良玉的最重要原因。
他需要這種忠誠,大明朝更需要這種忠誠。
只要秦良玉能替大明朝看住西南三省,哪怕她的能力不行,無法應對如今連年不斷的天災,朱由檢都會無條件的支持秦良玉。
“先生可先在京中休息幾日。”朱由檢為秦良玉做了妥善安排:“朕如今手中也無兵可用,難以為先生提供援助,不過錢糧倒是還有些。
朕這幾日著人籌措,待彼時先生離京之時,朕再予先生一個千戶的錦衣衛護送,先生回川之後便可就地征募流民擴軍,穩定西南局勢。”
秦良玉感動掉淚,直言隆恩浩蕩。
浩蕩?
唉!
王承恩將秦良玉送出皇宮安頓,回來後便見到朱由檢正提著朱砂筆在大明堪輿圖上勾勾畫畫。
南北直隸、寧錦、登萊、陝西、閩浙以及整個雲貴川。
“朕現在打通了南北直隸之間的聯系,登萊軍可以替朕看住山東,關寧軍守住寧錦,看來朕現在的局面也不算太差。”
朱由檢很是樂觀的說道:“只要袁崇煥不放皇太極入關,那麽咱們就能有足夠的時間來安內,陝西流患、西南民變都可以慢慢來解決。”
“陛下英明神武,是上天賜給我大明朝的中興之主,列祖列宗聖靈相佑,一定能度過眼下的難關。”
“下面,就看溫體仁那,能不能將鄭芝龍給招安了。”
海澄縣衙,鄭芝龍在此的臨時行衙。
這位十七世紀的亞洲海賊王,今日穿拌的好似一個文人書生,於縣衙內擺下了美酒佳肴,款待著一位重要賓客。
大明巡撫福建都禦史熊文燦。
客堂之內只有兩人對坐,這也讓二人之間的交談可以無須太多顧忌。
“一官。”熊文燦放下酒杯,哈出一口酒氣來:“你執意要俞谘皋的人頭,這不是讓哥哥我難做嗎。”
鄭芝龍連連擺手:“大哥,我這可不是想難為你,我這是在難為朝廷,你也知道,弟弟這條船上可是有著太多人,朝廷現在要招安,可招安之後到底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
施先生水滸傳裡,宋江被招安後的結局可不怎麽樣。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弟弟總得求個心安吧。”
熊文燦點點頭:“這事為兄已經和南京的溫體仁書信溝通過,朝廷可以替你殺掉俞谘皋,但是後面,你的其他條件不能太過分。”
鄭芝龍咧嘴笑笑,拿起酒壺替熊文燦斟酒,
同時問上一聲:“朝廷願意給出什麽條件。” “福建副總兵、遊擊將軍,兼領澎湖水師提督、台灣知府。”熊文燦報出一大串的官職頭銜,最後又補充一個重量榮譽:“若是你能將盤亙台灣的荷蘭人趕走,朝廷還可以加你一個縣伯。”
要官有官,要職有職,要爵有爵。
一個武官所需要的全齊活了。
這條件不可不謂優渥,足夠鄭芝龍滿意的。
但即便如此,鄭芝龍遲疑著還是開口:“大哥,說實話朝廷給出的這條件確實非常好,甚至比弟弟想的都要更好,只不過弟弟現在心中仍有顧慮。”
“但說無妨。”
“朝廷現在內憂外患不斷,遼東又被皇太極壓著打,如果我接受了招安,朝廷會不會讓我北上去打皇太極?”
熊文燦連忙說道:“這一點你大可不用擔心,陛下的意思是,你招安之後會永遠留在東南,不會將你調往遼東戰場。”
“當真?”鄭芝龍表情有些不信:“遼東戰局的緊張人盡皆知,我的船隊往來於朝鮮、日本,這一點瞞不住我,皇帝就不擔心袁崇煥敗給皇太極,到那個時候皇太極引兵入關......”
熊文燦言道:“起碼現在袁崇煥做的還不錯, 不是嗎。”
鄭芝龍笑笑沒有說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咱們就把醜話說在前面,我若是接受招安那就是朝廷的官軍,我這手下三萬五千號人要吃餉的,這錢我鄭某人也不白拿,只要朝廷別讓我的人去遼東送死當炮灰,那其他的事情上,我可以接受朝廷的調遣。“
熊文燦的臉上露出笑容,剛打算一口允下,又聽到鄭芝龍言道。
“最後,盤亙台灣的荷蘭人我會全部趕走,趕走之後,台灣歸我鄭某人。”
“你要割據?”
“我總得給我老鄭家留一條後路吧。”
鄭芝龍也不藏掖,坦言道:“台灣給我,在我死之前朝廷不能插手台灣的任何事,不能往台灣派官員,不能往台灣征稅,作為回報,我鄭芝龍保東南沿海再無戰亂。
甭管是日本和南洋勾結的海盜亦或者荷蘭東印度公司,都不會騷擾到閩浙兩廣的安寧。”
熊文燦沉默下來,鄭芝龍也不催促,安心等著。
沉吟許久之後,熊文燦才艱難開口:“茲事體大,為兄也不能信口許你,這樣吧,我派人快馬加鞭將你的條件送入京,如果陛下準了,那就皆大歡喜。”
“多謝大哥。”鄭芝龍端起酒杯:“芝龍敬大哥。”
熊文燦搖頭苦笑:“一官你啊,這份市儈勁真不愧是商人出身。”
飲下杯中酒,兩人都默契的不再去聊正事,轉而聊起了這些年各自的人生際遇。
氣氛由此而緩和。
當夜,數十名快騎自海澄縣而出,向著北京星夜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