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正在熟睡中的錢謙益被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惺忪的睡眼還沒睜開,就已是一句怒罵喝出了口。
“報哪門子的喪,本輔還沒死!”
官宦之家哪有這般敲門的規矩,這節奏,只有報喪才如此。
一點禮數都沒有,由不得錢謙益不惱怒。
門外,府上管家已經急做了一團:“閣老,大事不好,兵部侍郎、協理京營戎政的陸完學起京營兵謀反,如今已經殺入城來,陛下聖旨已到,急詔您和各位閣老入宮勤王。”
什麽玩意?
錢謙益先是傻眼,隨後一個翻身就從床上滾了下來,顧不上穿衣踏履,連滾帶爬打開房門,一把就攥住了管家的衣領,面目猙獰。
“如此潑天大事,不可胡說。”
“小人就是有十顆腦袋,這種事也不敢胡謅啊。”管家差點哭出聲來:“宮裡的曹公公已經拿著聖旨在正堂等著您了,現在永定門那裡喊殺震天,小半個東城都聽得真著。”
永定門?
錢謙益心裡猛然一顫,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情,陸完學起京營兵謀反,哪個城門不能選,偏偏就選了永定門。
可眼下情況不可能給錢謙益太多思考時間,他邊跑邊穿衣,等趕到前廳正堂的時候,早已一臉焦急之色的曹化淳就迎了上來。
“閣老,事危矣,陸完學起京營兵謀逆,此刻正在搶奪永定門,一旦讓陸逆兵進京城,陛下危矣、江山社稷危矣。”
錢謙益此刻隻覺腦仁都快炸開,反手抓住曹化淳問道:“曹公公,好端端的,陸完學為何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舉。”
“這奴婢哪裡知道啊。”曹化淳急哭道:“哎呦我的閣老,您要是再不快進宮勤王,叛黨殺至,您這裡也是萬分凶險之地,陛下已經急令錦衣衛駱養性帶兵入宮。
等幾位閣老齊至,咱們也能由錦衣衛護著離開北京,彼時再調勤王兵平叛。”
錢謙益有心想要再說些什麽,可耳邊已經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喊殺聲,當下也不敢再耽擱時間,匆匆點頭同曹化淳趕往皇宮。
走出府門,果見整個西長安街上亂作一團,東林黨住在此街上的九卿大臣想來也是得到了朱由檢傳給他們的消息,同錢謙益一般,步履匆匆趕赴皇宮。
除了這些驚慌失措的大臣,還有一隊隊往來奔跑的錦衣衛。
平日裡有規有矩、官氣衝天的長安街,此刻亂的像是一鍋粥。
“都慌什麽!”
錢謙益雖然也很驚懼,但此刻還是強裝鎮定,大聲喝道:“立刻讓通政使司擬內閣文書,通知南直隸、浙江、山東等地,告訴他們陸完學起兵謀逆之事,讓三地速速發兵勤王接駕。
調五城兵馬司護送,走廣安門出城。”
通政使傅淑訓立刻接令安排調度。
“周延儒呢?”
“對啊,玉繩公呢,怎得還不見他。”
錢謙益煩悶揮手:“不管他了,諸位速速隨本輔入宮。”
在錢謙益這一番有條不紊的安排下,東林黨百余人浩蕩蕩湧進皇宮,趕赴乾清宮。
也在這,見到了朱由檢。
可當錢謙益看到朱由檢的瞬間,隻覺得一股冷氣自腳後跟直衝天靈!
眼前的皇帝哪有一絲一毫似之前曹化淳召他們入宮勤王所言中的慌亂?
只見此刻的朱由檢一身皮弁服,
悠然自得的揮毫書墨,身旁或站或跪四名宮娥侍奉著茶水、文房。 而司禮監如今身兼掌印、秉筆兩大職責的大太監王承恩正埋頭寫著一道又一道的聖旨。
百官跟在錢謙益身後齊齊傻了眼。
朱由檢總算是停下了筆,抱臂端詳了許久才滿意點頭。
“唔,看來朕靜心的功夫確有精進,筆鋒絲毫無亂,甚善。”
永定門外喊殺震天,乾清宮內皇帝練筆?
若是到這個時候錢謙益再不明白那他就真成了一頭豬。
可即使猜到了什麽,錢謙益還是顫抖著開了口:“陛下,京城有叛黨。”
“哪裡來的叛黨?”
朱由檢抬頭一笑:“哦對,陸完學是吧。沒錯,他確實是叛黨,陸逆罪孽滔天,竟然起京營兵圍攻京師,殘忍戕害百官,幸有成國公朱純臣、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力保皇宮不失,陣斬陸逆於奉天門外,這才保下我大明江山社稷。
如此驚心動魄之夜,足以史書留筆,後人稱之謂:天啟七年庚申事變。”
言畢,朱由檢對著身旁幾名宮娥輕輕揮手,後四人躬身告退,不遠處的起居注也緊隨其後離開。
就在五人消失的同時,大隊錦衣衛和早前兩廠番子,如今明鏡司的暗探湧進乾清宮。
這些番衛各個目露凶光,手握鋼刀利刃。
朱由檢重新提起了筆。
“都還在等什麽呢,除了七位閣老以外,送百官共赴國難!”
恐怖的血腥殺戮在乾清宮瞬間上演。
一個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朝廷官員被番衛殘忍殺害,輕者留有全屍,重者屍首分離、四肢難全。
五髒混斷臂鮮血四濺,慘叫和鋼刃切骨齊鳴。
地獄的修羅場都絕不可能有此刻乾清宮更血腥恐怖。
朱由檢一直低頭練著字,但劇烈顫抖的手早已出賣了他,好在此刻乾清宮猶如修羅地獄,壓根不會有人關注到他。
濃鬱如實質一般的血腥味頂進朱由檢的鼻腔,刺激的後者猛然扭頭大吐。
他終究還是沒能撐住!
即便是鋼鐵般的意志也帶不動多年養尊處優的生理素質。
這場面,太惡心了。
隨著最後一名官員倒下,一名明鏡司的番頭跪在溪水般的鮮血中:“一百一十七位大人皆赴國難,還望陛下切莫悲痛過甚,保重龍體。”
“理當、嘔!!!”
還沒消化乾淨的米粥從鼻腔裡頂了出來,嗆得朱由檢那叫一個難受,但依舊紅著雙眼硬是調整了過來。
“理當厚恤之,快,將乾清宮打掃乾淨。”
番頭領命,大聲吆喝道:“快,速將宮殿打掃乾淨。”
更多的番衛湧了進來,收集屍體的、潑水的、抹地的,分工有序。
另有十幾名司禮監太監點燃拇指粗大的檀香置於宮殿各個角落, 快速揮動煽動繡扇,用於中和、遮蓋濃鬱的血腥氣味。
短短兩刻鍾時間,原本還宛如修羅場般的乾清宮,轉眼間就恢復了原樣。
沉心一嗅,空氣中濃濃的檀香氣味似乎還挺讓人醉心?
既然掃尾工作如此麻煩,那之前為什麽不在乾清宮外處理。
那是因為,朱由檢想親眼近距離的看著!
生在明末這個天殺的時代,又是接過崇禎劇本,他得比滿朝蟲豸、關外建奴更毒、更黑、更殘暴!
他不是朱元璋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開國皇帝。
但朱由檢可以人為炮製出屍山血海!
規模、數量,自由控制。
直到自己的心、自己的神經達到朱元璋那個地步,甚至,超過他!
百官已經被屠戮殆盡,被朱由檢下令保全的錢謙益七名閣臣早已被嚇的昏厥,甚者,如李騰芳此刻更是活活嚇死。
“暫時收押,讓他們活著,朕還有用。”
朱由檢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精神,衝著王承恩言道:“對了,周延儒那和他說一聲,抓緊把事給朕辦好。”
“是。”
如今的王承恩,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朱由檢。
自己頭上的這位皇帝太殘暴、也太陰毒了!
這完全就是一場從頭到尾由朱由檢一手操控安排的,針對東林黨,不,應該是針對很多人的一場大屠殺。
這一晚,死的絕不僅僅只是這一百一十七名官員。
這才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