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明皇宮,文淵閣。
大明朝的政治架構很多人都清楚,一南一北兩套班子,北京是首都,天子守國門,南京是陪都,除了沒有皇帝,六部五寺一院一司同樣都有。
當年朱棣遷都北京,留下一南一北兩套朝廷班子的目的是為了不喪失對江南的控制,方便收稅。
只不過受製於當前時代的交通、通訊等因素的落後,這種兩套班子共同運營的政治結構反而成為了一種惡政。
中央逐漸喪失對南方的控制。
不單單是政治上,還包括經濟、軍事。
嘉靖年倭寇之禍只是其中一個縮影。
作為一個大一統王朝,明中後期的表現實在是不敢恭維。
到了萬歷年,大明甚至連緬甸都打不過。
不過這種政治結構也有優點,就比如甲申國難後北京淪陷,崇禎自縊;但南明朝廷卻可以很快立起來,並和滿清分庭抗禮又打了幾年。
如果沒有南京這套班子,多爾袞也不需要浪費那麽長時間就能統一全中國。
如今庚申國難,北京文武官員悉數被陸完學的叛黨殺害,相當於北京的這一套政治班子全軍覆沒,可國家的運轉需要官員,因此南京就成為了唯一一個還保留完整政治運轉體系的城市。
朱由檢下了聖旨,旨意是將南京六部五寺一院一司的所有官員全部遷入北京,接掌朝政。
聖旨之後,便是錢謙益、成基命等六人共同署名的內閣文書,加上周延儒寫給溫體仁的密信。
諸公快來北京,朝廷需要你們!
事發突然,南京的官員們也是驚詫不已,於是齊聚文淵閣,好生商量一番。
禮部尚書溫體仁是南京百官之首,當仁不讓高居首座,此刻也是他問詢百官。
“庚申國難的事諸位都知道了,如今北京朝堂空置,再無官員,國家亂作了一鍋粥,要麽咱們北上,要麽陛下將首都遷回南京來。”
南京通政使楊所修擰著眉頭:“庚申國難真是陸完學乾的?”
“楊通政什麽意思?”
“這事如果是陸完學乾出來的,那我等自然應該北上赴京,匡扶社稷,但若是成國公朱純臣乾的呢?”楊所修提出了自己的質疑:“事發之後,朱純臣晉太師、太子太傅,三公三孤權加一身,又有了宮中乘輦的特權,下官怎麽看,都更像是朱純臣自己自導自演的把戲。
說不準北京的同僚都是慘死於朱純臣之手,朱純臣手握兵權,挾天子以令諸侯,這道聖旨不過是為了誆騙我等入京,好便於他將南直隸奪過去。”
這個質疑一拋出來,不少人都頻頻點頭,覺得很有可能。
太常寺卿吳光義附和道:“部堂,楊通政說的有道理,這事咱們不能掉以輕心,陸完學只是協理京營戎政,朱純臣才是京營提督,這次京營兵嘩,很有可能就是朱純臣自己在背後操縱的。
聖旨說他和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一同平叛,可為什麽那麽巧,只有朱純臣一個人沒事,而駱養性卻不明不白死在了亂軍之中。
而且,五軍府二十七名勳貴全死了,庚申國難當天,朱純臣恰好召集他們飲宴作樂,到底怎麽一回事,下官想,不用多說了吧。”
“若這事真是朱純臣乾的,那錢閣老幾人怎麽會還活著?”兵部尚書劉廷元蹙起眉頭道:“朱純臣玩的障眼法?”
溫體仁現在也犯起猶豫來:“要不,咱們給錢閣老他們寫一封密信,
如果信中錢閣老等人極力催促我等入宮,那就說明已經被朱純臣所控制,誆騙我等入京謀害。” “有道理。”
南京百官紛紛附議,表示要再等上一等,望望風向再說。
北京離南京相距不算太遠,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就二十天不到的功夫,南京方面就得到了錢謙益六人的密信傳回。
“各位,真讓咱們猜中了。”溫體仁拿著信言道:“成閣老在信中求援,言如今北京已被朱純臣把控,讓我等盡快想辦法北上勤王。”
劉廷元作難不已:“江南無兵啊。”
“兵呢?”溫體仁惱怒問道:“直隸、江浙都司有數十萬衛所軍戶,怎麽會無兵可用。”
劉廷元尷尬道:“江南久無戰事,衛所軍戶早已是三代無練,和農戶無二,若不然,當年也不會讓戚繼光負責閩浙兩省練兵事宜。
倉促之下,沒有三年兩載,想練就一支能上戰場的勁旅幾乎不可能,而且練兵需要大量的銀子,南京戶倉早已見底乾涸,朝廷無錢怎麽練兵。”
溫體仁於是看向戶部尚書鄭三俊。
後者訕訕言道:“劉部堂所言不錯,戶部,確實沒有銀子了。”
好在溫體仁還算懂事,沒有問出銀子都去哪了這種廢話。
銀子都去哪了,當然是進他們在座各位的腰包之中。
現在的南京,要錢沒錢,要兵沒兵,勤王一說無從話及。
左都禦史曹於汴突然來了一句:“要不,要不我們扶立新君?”
齊刷刷的,幾十道目光投向了曹於汴,像是在看傻子。
正兒八經的新帝就在北京活著好好的,南京立哪門子新帝。
“庚辰國難的事雖然是朱純臣乾的,可他已經挾持了天子,聖旨上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了陸完學,如今陸完學伏法,咱們還有什麽借口於南京另立新帝。”
溫體仁負手皺眉,於文淵閣內來回走動,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你們也動腦子想想,還有什麽辦法可以除掉朱純臣。”
“怎麽除,朱純臣手裡還有好幾萬京營兵呢,雖然如今京營不及邊軍,但到底是經製之兵,不是衛所民兵可以比的。”
溫體仁猛然站住:“京營, 不及邊軍?對啊!邊軍!”
眾人齊愕:“邊軍?”
“袁崇煥。”溫體仁興奮起來:“幾個月前袁崇煥不是入京找錢閣老催餉嗎。”
劉廷元難為道:“是有這麽回事,可錢閣老沒給啊,最後還是陛下撥內帑給了袁崇煥二百萬兩。”
“陛下撥內帑都要給袁崇煥銀子,袁崇煥是個忠臣,能不想著勤王救駕?”溫體仁來了精神:“咱們聯系袁崇煥,讓他起兵回師北京救駕。”
“可遼東就那麽五萬兵,一旦回師,寧錦防線就沒了,建奴長驅直入,那豈不是更危險。”
溫體仁卻是勝券在握的說道:“遼東不止五萬兵,只是因為沒錢發餉,大量逃卒流竄於關野之間,當年孫承宗、袁可立都曾上疏邊事。
言及只要有銀子,就能收攏流卒數萬,輔以兵甲頃刻間便是一支大軍。
咱們湊點銀子給袁崇煥,讓他擴軍,同時調登萊兵北上,一道會師剿滅朱純臣。
諸位莫要忘了,登萊兵可是袁可立一手練出來的精銳,戰力不比袁崇煥的關寧兵差。
有這兩支精銳相助,還怕滅不掉一個朱純臣?”
勤王救駕,會師北京?
一群人動了心思,可還有人心存顧慮:“戰陣乃兵凶將險之地,屆時大軍雲集北京,萬一,萬一皇上在北京有個好歹......”
“那咱們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在南京,擁立新君了嗎。”
眾人相顧對視,隨即都面露笑容。
如此說來,這買賣怎麽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