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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逆》第二章、無所事
  “今便以參散騎之選,方使少在吾門下知指歸,便大用之矣。天下之士,欲使皆先歷散騎,然後出據州郡,是吾本意也。”

  在設置散騎常侍、侍郎時,魏文曹丕曾專門下詔,如此解釋散騎官職的意義。

  而在設立之初,也正是“是時,散騎皆以高才英儒充其選”。

  只不過,規矩就是用來的打破的。

  在魏文曹丕時期,孟康就依靠郭皇后的裙帶關系入選為散騎顯職。

  此舉亦引發了朝野的不滿,在事無可改之下,便將孟康號為“阿九”譏於市朝。

  而當今天子曹叡繼位後,同樣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毛曾乃是毛皇后之弟,出身於“典虞車工”之家,愚笨而粗俗、識字不滿十,竟也能躋身散騎之列矣!

  那時,被譽為“朗朗如日月入懷”的夏侯玄同樣身居散騎,與之同座,時人謂曰“蒹葭倚玉樹”,譏之。

  此便是夏侯玄被天子曹叡記恨左遷的緣由。

  因為在與毛曾同席共座之際,他深以為恥,憤憤之色溢於言表。

  夏侯惠當然不會步入後塵。

  又或者說,作為後世的靈魂,他並沒有門第觀念。

  王侯將相亦好,黎庶百姓也罷,百年之後皆是一抔黃土,且大多生來富貴者死後還不得安寧,都埋了上百年了還要迎來被發丘開棺、屍骨曝於野的結局。

  如此,自是沒有什麽好鄙夷的。

  當然了,雖不鄙夷,但他也不會親近。

  明知對方不通文墨以及外戚身份,還要熱情結交,那便是攀炎附勢,會被士林悠悠之口譏諷的。

  “失敬,失敬,毛兄請就坐。”

  須臾間心念百碾的夏侯惠,含笑客套了一聲,便步入右側下席入坐,繼續自顧自的闔目養神。

  蓋因天子曹叡的試探,也正是想看他性情如何。

  比如,被晾在宮闕外多時,是面露羞惱之色還是安之若素,由此可斷定他能可堪任事與否。

  畢竟散騎乃天子擢拔心腹重臣之職。

  而恰好,他與天子曹叡先前並無交集,且又離開了洛陽三年之久,早就沒有了可供臧否品行的對應名聲。

  公署內隻留毛曾一人,也是想看他如何對待毛曾。

  如若他與夏侯玄一樣自持身份,亦或者是故作親近刻意結交,那不必說,不日曹叡便尋個緣由將他左遷閑置。而若他一如往常、淡然處之,便可繼續留任在職,待日後品行彰顯後再作決定。

  只不過,夏侯惠對此亦心有不解。

  貴為天子的曹叡,想試探臣下品行如何,應是不乏心術才對!

  為何會用上這種上不台面的小伎倆呢?

  且何必於如此汲汲呢?

  難不成,驟然辟命我入朝為散騎侍郎,其中尚有波折乎?

  只是昨日大兄並沒有言及啊!

  帶著如此疑惑,夏侯惠一直枯坐至日暮宮門落鎖時,期間除了一小吏送來膳食外,都不見有甲士或宦者前來傳他前伴駕。

  至於毛曾~

  他僅是在樓舍裡呆了半個時辰,便自顧離去了。

  翌日,複入宮。

  雖不再被宮禁宿衛堵在司馬門外,但同樣一直百無聊賴的枯坐等候著。

  唯獨不同的是,趁著毛曾在時,夏侯惠請問了取水、更衣處以及不奉令時活動范圍多大等瑣碎。

  對此,毛曾知無不言。

  也正是這種力所能及彰顯“用處”的小問題,

令他神色緩和了許多,不複昨日那般拘束,亦不再因為有夏侯惠在側而如坐毛氈了。  第三日,夏侯惠開始喜歡上了這種清靜的閑暇。

  不止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轉變,更因為他已然問過禁衛,可以攜帶些許書籍與個人物品進入宮禁了。

  有事情可打發時間,自然也不再汲汲於天子召去伴駕。

  反正,那是早晚的事。

  且天子曹叡具體如何作想的,時間也會給出答案,沒必要自擾心緒。

  權當是依舊在桑梓譙縣讀書罷。

  他帶來的是漢中郡輿圖以及雍涼風物錄。

  輿圖很小,錄在絹布上;也很粗糙,山川河流以及道路等只是以墨點與虛線體現,若是沒有看過行軍所用的輿圖之人,斷然無法辨別出來。

  事實上,這是他離開洛陽之際,依著家中典藏的輿圖自己摹繪出來的。

  而雍涼風物錄,則是類似隨筆的雜言。

  源於早年夏侯淵與夏侯榮皆喪在漢中郡,故家中一直有奪回漢中郡雪恥,以及迎歸夏侯淵屍骨的夙願。【注1】

  所以家中累年收集雍涼風物志異錄於書,以備他日有機會隨征漢中時裨益。

  夏侯惠也自抄錄了一份,時不時拿來參詳。

  此舉倒不是他有隨征漢中之心。

  至少在蜀相諸葛亮沒有星落五丈原之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生出這種念頭來。

  緣由無他,何必要不自量力的前去自取其辱呢?

  如今他之所以對漢中郡如此上心,乃是在他的記憶中,曹真馬上就要升遷為大司馬,亦很快就要發起漢中之戰了.....

  雖然人微位卑的他,根本沒有阻止這場戰役發生的能力。

  但他可以依托近臣的職責,尋找機會對此戰事進言,讓天子曹叡知道他有軍略啊!以便彼日後對他不吝器異啊!

  曹休已然喪亡了,曹真也時日無多了,亦是司馬懿即將成為魏國軍中第一人了。

  不耍些心機,抓住為所不多的機會,他拿什麽與司馬氏鬥!

  時間在讀書自娛中悄然流逝。

  於不知覺中,他已經連續入宮闕了五日,亦迎來了“五日一休”的休沐日。

  這幾日內,就連毛曾都不來樓舍發呆了。

  而終日枯坐讀書的他,也只是遇見了另一同僚。

  乃故尚書仆射杜畿之子,杜恕杜務伯。

  杜恕是去歲被辟為散騎侍郎的,其人推誠樸質,不結交援,所以當夏侯惠行禮欲攀談時,他只是通了姓名便不複言其他。

  且他兩番進出樓舍都形色匆匆,讓二人交情止於點頭致意。

  還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無事且無人攀談,夏侯惠在日頭偏西之際便收拾了雜物,在給少府公署報備了一聲後便歸去享受翌日的休沐了。

  他還記得先前與夏侯玄所說的設家宴呢。

  哪怕明知道夏侯玄必然會托詞不來赴宴,但別人來不來與他請不請是兩回事。

  丈夫有言必踐,豈可無信哉!

  .................

  翌日,建始殿。

  結束聽朝的天子曹叡,折道去東堂(皇帝日常署事之地)。

  在車駕之上,偶將目光撇去隨行在車後的侍中、散騎常侍、給事中、散騎侍郎等眾,倏然想起一事來。亦衝著伴駕的驍騎將軍兼給事中秦朗招手,發問道,“阿穌,似是夏侯稚權入闕領職數日了吧?”

  【注1:張飛之妻夏侯氏乃夏侯淵從女,得悉淵喪,求得先主首肯,斂淵葬於漢中。淵家中另起墓於許昌,是為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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