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瀟湘省城沙市中心，一個狹窄擁擠的小飯館，飯館內一張油膩斑斑的飯桌前相對坐著兩個男人，朝外坐的男人二十四五歲年紀，男子高個長身，粗硬的黑發，絡腮虯須胡亂的長滿上下顎，一雙陰鬱的眸子在煙圈中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坐他對面的男子年長三四歲，但個子矮小瘦弱，額頭髮際線很高，而且頭頂也有了空頂之勢，剛刮的胡子把半邊臉頰和上下嘴唇都染成青色。

　　高個男子回過神後吐口眼圈道:“張明，你說世間若沒了公平會怎樣?”

　　矮個子男人想了想道:“曾澤丙，你喝多了吧?世界何時有過公平可言?”

　　“有的，”

　　“卵公平，要真的公平你一個大學生混到民工。”

　　“那只是小公平，我說的是大公平。”

　　“自古竊國者侯，盜鉤者誅，”

　　“但他們都逃不脫生死輪回，假如，有人，有權有勢之人能長生不老，他們能聚集人世間所有財富和智慧，那才是人世間最大的不公平…”

　　“曾澤丙，你他娘喝多了又發什麽神經，怎麽可能?”

　　“如果呢?假如馬什麽是個千年老妖呢，”

　　“神經！”

　　“你不信，你看看他年輕時相片和現在有什麽區別，是不是除了尖嘴猴腮再沒變化…”

　　“不知道，你去修煉一個試試看唄！”

　　“呵呵，張明，你功祿心太重所以看不透，”

　　張明揉著發紅的眼圈求饒道:“好，你超脫俗世就行，你呀，也別掙錢了，去開福寺出家得了。”

　　曾澤丙搖搖頭道:“能進去我早八百年進去了，”

　　“那不得了，還是安心活在肮髒庸俗的人間吧！”

　　“張明，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你所追求的出人頭地衣錦還鄉皆是虛妄…”

　　“你他娘神經病又犯了，”張明看著對面男子罵道:“離個婚而已，你犯得著如此頹廢，就不能走出來嗎?這個世界，有什麽人不能取代，有什麽人不能遺忘，她鑲金不成，看把你整成神神叨叨的…”

　　曾澤丙低頭默默無言的看著酒杯，他從喉嚨深處嘟囔了句道:“你不懂，我也希望你永遠不懂。”

　　“操，有什麽懂不懂，男人，得意氣風發，得努力振作，得有錢有勢，只要有了錢，你還怕身邊沒有女人。”

　　曾澤丙沉默片刻後突然道:“張明，謝謝你提攜，我不想幹了，工錢我也不要你結了。”

　　張明愕然道:“什麽，你為什麽不幹了，除了工地哪裡受得了你神經病，我剛剛教會你看圖紙，我又沒安排你乾體力活，你不會是嫌工錢少了吧?早告訴過你，等你真正獨當一面能替我帶班，我給你包月工資…”

　　“不是錢的事，不是的…總之，謝謝你張明，我最近狀態不好，我…”

　　“那這樣，你暫時休養一段時間，我替你留著帶班位置，等你…”

　　“不需要了，我…”

　　倆人走出店門，張明苦口婆心的勸誡總算被冷風灌了回去，他用手使勁抽打了十幾下臉頰，再用雙手揉了揉眼睛道:“媽的，喝多了，”

　　“你酒量不行，以後少喝點。”

　　“也是，可不是因為你嘛，

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感覺和你能做場兄弟。”　　“張明，你內心至善，又是個真性情，”

　　“呵呵，有嗎?”

　　“我勸你，不要做包工頭了，操天大心，弄不好還要虧錢，你不適合乾這個，”

　　“操，你這話我不愛聽，這世界哪有不吃虧的，我得給公司老總留個能吃虧的好印象，曾澤丙，你太悲觀了，得振作起來，人生都是靠自己闖出來的，”

　　“但願，”

　　“肯定以及一定，不要像個被閹割的小老頭一般…”

　　“嗯，前面有家彩票店，”

　　“也行，也算給內心一份希望，也許中了大獎呢?”

　　“我追了一組號碼好幾年，是我和她…生日組合…”

　　“你，真的瘋了，異想天開，還想一朝富貴拿錢打你前妻臉去，五百萬而已，你不是說你前妻是官宦之家，五百萬扣完個稅還輪不到你囂張…”

　　倆人進了福彩店，曾澤丙老練的抬頭看著牆壁上今年出的所有中獎號碼，到確定沒出他追的數字後，他拿了紙筆寫下一組號碼叫店主打出來。

　　店主不耐煩道:“再磨蹭買不進今晚開獎， 現在雙色球有活動，買十倍獎金翻番。”

　　“什麽意思?”張明好奇問。

　　“就是五百萬變一千萬，但一組號碼必須買十倍也就是二十塊錢。”

　　“套路，一注都中不了還想十注，現在的雙色球都他娘被玩爛了，鬼信！”張明嘟囔道。

　　可令張明大跌眼鏡的是，曾澤丙不但信了，而且拿出五十塊錢買了二十五倍。

　　瘋子，真的是瘋了！難道曾澤丙沒聽說過網上傳言，都抓了幾個大領導了，再說，就憑半個小時以後開獎也信不得，鬼知道這半個小時發生了什麽?

　　這明明就是個你先出我再出的石頭剪刀布弱智遊戲，他一個正牌大學生怎麽相信了，而且還追了好幾年。

　　或許，曾澤丙不是堅持買彩票，而是堅持內心深處的記憶，或者對那段刻骨銘心的祭拜。

　　張明一分錢也沒買，他才不會被人收這樣的智商稅。

　　當晚十點，工地宿舍沉沉入睡的民工突然被驚醒，曾澤丙瘋了，真的瘋了，他在寒風中赤身裸體光著腳丫子突然跳下床跑了出去，而後聽見門口操場大喊大叫，像神經病一般大喊大叫。

　　緊接著，包頭張明在樓道對著手機歇斯底裡吼道:“你她娘是死人嗎?我有什麽對不起你，我這麽努力難道不是想你娘倆過好日子出人頭地，你怎麽了，你來工地看看，人家做工的老婆都知道晚上打個電話問問，你怎麽對我，不聞不問不打攪，你冷暴力，你…”

　　包工頭張明也瘋了，被曾澤丙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