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派內門一等弟子周若微癱坐在地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刀子一般,在孔少宸的身上來回喇著。
“青霞、海月姑娘,在山上可好?”
孔少宸坐在木椅上,眼神空洞,周若微扶著旁邊的方桌站起身來,將斷劍收回劍鞘,不言不語的走到門邊。
“你毀了我家掌門,毀了未來峨眉三百年大興,今日來此純屬出於我自己本意,今日殺你不成,我不會再動手。”
“我家掌門排我等十三名內門一等弟子護送你到西海故群,若是墨家子弟不敵,我等自會出現。”
周若微經過倚在門邊的林一珞時,輕聲道:“刀聖的關門弟子也不過如此,一樣是個瞎了眼的女人,跟在這種男人身邊,早晚毀了你的武道基業。”
“用不著你一個四品來操心。”林一珞冷冷的說道。
“吱呀~”
房門關上,轉過身的林一珞,看著孔少宸撿起地上的斷劍,思忖良久問道:“可以和我說說峨眉的事情嗎?”
林一珞瞳孔微張,似有些氣憤,躺進被窩裡翻了個身:“我不知道。”
二天一早,林一珞睜開雙眼,只見到桌上沾著淺薄血跡的繃帶,卻不見孔少宸的身影。
她頓時慌了神,一拍地起身,撈起朝朝刀,就朝門外走去,剛衝下樓來,就聽到孔少宸在哈哈大笑。
只見他和一群鏢師把酒言歡,勾肩搭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呢。
林一珞抿嘴,白眼翻出天際,像她這樣的女子剛從樓梯的擋板走下來,飯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有膽小的人,見到她冰冷凌冽的目光訕訕縮了縮頭。
“大兄弟,這你媳婦?”一個鏢師用胳膊肘戳了戳端著酒碗的孔少宸問道。
一鏢師瞄了一眼,頓時渾身戰栗起來,一巴掌扇在那鏢師的頭上:“別他媽頂著個娘們的嘴胡咧咧,瞅她懷裡抱著的是什麽刀!”
“嘶~是朝朝刀。”
“完了,完了,她朝這邊走過來了,好像還有些不開心,讓你丫的嘴臭,咱們這趟保的可是給朔方郡李家的彩禮,這要是出了事,咱們鏢局可就毀了!”
林一珞剛走到桌邊,陳鏢頭立馬拉起孫鏢師,卑躬屈膝的說道:“林姑娘,我等無意冒犯,我手下一時眼拙,望您不要與他計較。”
“是是,林姑娘,我眼被鷹啄了,您不要生氣。”
坐到孔少宸身邊的林一珞將朝朝刀拍在桌上,鏢局的人頓時心裡一涼,心想著,這次完犢子了,刀聖親傳弟子,年輕一輩使刀第一人,這趟鏢十死無生矣。
“鍾離醫仙的鸞續膏雖然奇妙無比,可這才不到三日,你草草拆下,不怕留下暗疾?”
孔少宸提著酒壇往碗裡倒著笑道:“我這病秧子,本來就不是長壽的命,被那絲帶攙的難受,早早拆了,多快活幾天也好。”
鏢局的人見到他認識林一珞,頓時松了一口氣,再聽到林一珞頗有些關心的語氣,那孫鏢師就跟吃了秤砣一樣哈哈大笑道:“林姑娘還真是你媳婦啊,大兄弟,你牛啊!”
下一息,孫鏢師倒飛出去,撞在一樓的承重柱上,足足陷進去兩公分。
“每日,最多一斤酒,你輸給我,可要認!”林一珞壓下他手中的酒壇,冷冰冰的威脅道。
孔少宸攤了攤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交給陳鏢頭說道:“孫大哥的嘴確實該治一治,這銀票算是我請的酒錢,
余下的給孫大哥買點湯藥喝,如此,咱們江湖再見吧。” 陳鏢頭接過銀票抱拳無言。
孔少宸和林一珞並肩走出客棧,他們在青石路上衣炔飄飄的樣子映在客棧食客的眼中。
路上,藺平駕著車問道:“公子,咱們前往的吐京郡和朔方郡距離不過兩百裡,何不和與其通行?”
“路上還有暗處的虎視眈眈,與他們一起走,豈不是殃及他們,萍水相逢而已,無需掛念。”
“是嗎,我看公子好像很喜歡和他們聊天。”
孔少宸乾咳兩聲笑道:“都是刀口上舔血度日的人,性情豪爽真實,何人不喜?”
“是啊......”
從雁門郡驅車到吐京郡馬不停歇也需要六天的時間,藺平挑選的馬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戰馬,快的話四天就可以到。
不過孔少宸是經過一座城,就停下來玩一陣,有時候半天,有時候幾個時辰。
第三天的時候,經過一片雛菊田,田邊有一天然湖泊,灌樹叢依舊綠意盎然,孔少宸聞花香沉澱久遠,便在此停腳野宿起來。
晚間,坐在篝火旁烤著地瓜的三人,盯著燒著劈裡啪啦的柴火,各有所思。
火光在孔少宸深邃的眼眸中搖曳不定,他問道:“雲青霞,出生時真有雲海席卷,彩霞映天?”
林一珞腰板挺直的坐在木墩上一隻手抓著朝朝刀拄在地上,眼波流轉說:“聽那群鏢師說的?”
“嗯。”
“雲青霞出生時,不但有雲海席卷,彩霞映天,就在她誕生的峨眉珠峰纖雲閣上,更是引來白鳥朝鳳,萬獸聚於林。”
林一珞用乾皸的菊花枝撥弄著篝火繼續說道:“玄機閣閣主懷古嬌,當日正在峨眉做客,峨眉掌門太玄真人見狀與其趕到纖雲閣時,副掌門正抱著雲青霞向外走去。”
“晨光照在雲青霞的身上,泛起七彩之韻,懷古嬌掐指一算,說,峨眉力壓各派,興三百年。”
穿著白色對襟的孔少宸眉宇緊蹙問道:“為何那道姑會說我,毀了峨眉三百年大興,毀了雲青霞?”
篝火傾斜,林一珞冷哼一聲:“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清楚。”
孔少宸捏著眉間,拿起地瓜戳了戳又放了回去:“我要是清楚,事情就不必這麽麻煩了。”
“隻問雲青霞,不問雲海月?”林一珞問道。
“生雲海月之時,其母難產而亡,她的資質和相貌都比不過姐姐。”
藺平拿起一個地瓜遞給孔少宸說道:“公子,可以吃了。”
他搖了搖頭,藺平遞給林一珞,她接過撕掉吃了起來。
“或許,那道姑說的對,你跟在我身邊並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聞言,林一珞遞到嘴邊的地瓜突然被她扔下身後,在藺平震驚的目光下,她抓起孔少宸的衣領毫不猶豫的就把他丟盡了湖裡。
“你發什麽神經!”落水的孔少宸大喊道。
岸上的林一珞負手而立,柳眉微蹙道:“堂堂七尺男兒,暗自神傷,自艾自憐,那峨眉又不是天上的神山,去找她問明白不就行了!”
“另外,腿長在我身上,我愛跟著誰,就跟著誰,你管不著。”
二天一早,收拾好行囊的三人,正準備上車,只見藺平那張圓滾滾的臉頗有些不悅,兩眼幽怨的看著林一珞。
林一珞左斜斜身子,右斜斜身子,確定藺平實是在看自己的時候,她問道:“藺叔,怎麽了?”
“林姑娘,你!唔嚕嚕嚕~”
藺平才說了四個字,就被孔少宸捂住了嘴巴按上車時小聲嘀咕道:“你說你這小老頭,打又打不過她,還想要訓她,得了吧你。”
“我是長輩,還不能說她兩句了,以後當了咱們孔家的媳婦,那我也算是......”
“省省吧你,自己一把年紀了,還單著呢,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路上,藺平在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臉上的不開心要多明顯就有多明顯,嘴裡嘀咕個不停:“公子越大越不知道疼人了, 我至今未娶,還不是為了咱們孔家,哎~一把心酸淚啊。”
“藺叔,吃果子。”林一珞撩開簾子遞過來一把野果說道。
藺平差一點沒忍住,險些老淚縱橫,轉身接過果子,還在簾子的縫隙狠狠瞪了孔少宸一眼。
只可惜後者並沒有看到,反而在聚精會神的研究羊皮的地圖。
林一珞嗑著瓜子,瞄了一眼問道:“這些紅叉是什麽?”
“哦~這裡的姑娘都很水靈,我留個記號,以後好去玩玩。”孔少宸信口說道,眼睛卻盯著地圖上林一珞伸過來的玉指。
他始終不明白,一個終年練刀的女子,手指為何會保養的這麽好,手心更是連半點老繭都沒有。
林一珞向來隻問一遍,見孔少宸扯瞎話,她就又坐定磕起瓜子。
“從認識你以來,見你閑事瓜子不停,猶愛向日葵的黑瓜子,等到了封地,我給你做一種五香瓜子,你肯定喜歡。”
剛說完,孔少宸身子一震,又笑道:“忘了,你一到西海故郡就走。”
林一珞回道:“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時間長,我走後,有緣自會相見。”
“呼~到西海故群還有半個月呢,說這些幹什麽,又不是馬上就走。”
林一珞拍拍手說道:“不過當年,北境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到京城前,經過幾座城池,只見路有凍死骨,易子相食隨處可見。”
聞言,孔少宸暗自咬了咬牙,收起羊皮卷的地圖坐定,指頭扣著落在長窄桌上濺落乾固的墨汁。